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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故事

    手指敲擊的動作停下,我頓了一會兒,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潤潤嗓子。

    禮言問我:“公子,這穿越到了一千年以後的兩人,雖然是無親,但是兩個人相伴在一起不也還是挺好的嗎?”

    我笑著搖搖頭,給他講起了之後的結局:“後來兩人便也認命了,同時他們還發現自己現在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會感覺到任何睏意,身上也無病無痛。爲了弄清這件玄而又玄的事情,兩人又回到原來他們下棋的地方。卻在那裏碰見了一個姑娘,墨袍男子子修對這個姑娘一見鍾情,在白衣男子白朮的幫助下,兩人最終結為眷侶。可惜好景不長,普通凡人只有區區幾十年的光陰,女子直到死去的時候,墨袍男子子修還是少年模樣……”

    ……

    白朮站在不遠處看著已經跪在墓碑前三天三夜的子修,半晌之後,十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幾步走上前,他拍了拍子修的肩膀。

    “斯人已去,切勿太過傷懷了。”白朮安慰道。

    子修跪在長滿青草的土地上,他的面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吾愛子修之妻顏氏之墓,墓碑後面是一個新立的小小土包。

    土包裡面埋葬著他此生最珍愛的人。

    “白朮,我不求什麼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只求與我的愛人同年同月同日死,黃泉碧落那麼遠,顏兒她這麼膽小,我如果不陪著她,她會哭的。”子修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即使被泥土弄髒了袍擺也毫不在意,他望著眼前自己親手雕刻的墓碑,淚流滿面。

    白朮沉默了一會,半蹲下來與子修平視,看著自己好友眼眶通紅的模樣,張張嘴想說什麼,末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子修眼淚又流了下來:“或許你曾經的告誡是對的,不生不死,不老不滅的我們,根本沒有資格去深愛任何世界上會生老病死的人。”

    白朮輕聲道:“這些道理你何嘗不懂,只不過,情之一字,難解。動了心的人哪能忍得住的呢?往後餘生裡,你擁有與她的一段回憶,也是極好的。”

    子修十分苦澀的笑了笑:“或許,與顏兒長相廝守的這三十年。到最後,於我只是心裏的一片回憶,但是對於只有短短的幾十載壽命的顏兒來說,我就是她的一生。”

    子修仰起頭,看著天空掠過的幾隻飛鳥,一縷白雲被風吹散,無論天空底下的人物場景如何變換,永恆的青天依舊永恆,就像他不老不死不生不滅的軀體。

    他突然一把抱住了白朮:“白朮,我只有你了。”

    被子修一把撲住的白朮愣了愣,感受著肩膀上傳來溫熱的溼潤,耳畔是好友壓抑的哭聲,最終只是“嗯”了一聲。

    “嗯,我在。”

    ……

    故事到這裏就已經講完了,看著禮言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我將手撐在桌案上,歪著臉問他:“假如長生不老的只有子修一個人,獨自一人穿越到一千年之後的時光,身邊無親無故。愛上的姑娘,最後也因為生老病死離自己而去,你說他的長生不老對他來說,是幸福還是一種折磨?”

    禮言皺起了眉,頗有些猶豫:“奴才覺得應該是一種折磨吧,因為他彷彿被世界孤立了。”

    “所以,你說長生不老,有什麼好呢?”我問他。

    禮言皺著眉,一副想反駁我卻無從談起的樣子,糾結了半晌。

    我也不急著要他的答案,重新拿起之前被我放到桌案上的書卷繼續閱讀。

    漫不經心的翻了兩頁,書裡說的什麼,我卻一句都沒有看進去。

    長生不老啊,如果沒有一個人陪伴在身邊的話,那還不如有始有終的死去。

    至少過了輪迴道,喝了孟婆湯,我還能忘記深愛的那個人,而不是獨自一人守著以往的記憶度過漫長望不到頭的餘生。

    夕落跳下誅仙台,我獨自一人空守回憶的那數百年,是我永生不想回憶的時光。

    那時候的我不過只是拖著一副長生不老的軀殼,在這世界上苟延殘喘罷了。

    幸好,蝶舞告訴我,夕落還活著,即使魂魄不完整,但是隻要他還有回來的可能,我都會感覺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

    我本為尋覓夕落而來,卻在這歷劫的凡世,遇到了這麼多有趣的事情,若是……真的能像個凡人一樣,死後進入輪迴道,重新投胎,再來一遍就好了。

    我漫不經心的翻過一頁書,想到自己那幼稚的想法,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融魂之術,需要另一個人的靈魂獻祭,既然靈魂已經獻祭了,又何來轉世輪迴之說?何況,我本來就是一抹夕落衍生的次魂。

    與其去糾結自己有沒有下一輩子可活,還不如過好這一輩子,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這麼想著,心境感覺也變得開闊了許多,從書頁裡抬起頭來,看見禮言依舊皺著眉頭糾結的樣子,我噗嗤笑出聲。

    “禮言哎,你還在糾結呀?”

    禮言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被我這麼一喊,愣了愣纔回答我:“嗯?公子,奴才比較蠢笨,還是不知道,若真如公子所說,那以往的那些追求長生之人他們就沒有想過這些後果嗎?為什麼卻還要一昧的去追求長生不老呢?”

    我又拿起書敲了敲他的腦袋:“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得到的有恃無恐,因為得不到,所以纔會讓人想要去追求去向往。”

    禮言眨巴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我,好奇的問道:“難道公子就不追求長生不老嗎?”

    “我若是像他們那樣嚮往著,不老不死,那麼我就不會與你講這個故事了。”我收回書卷,將它放到桌案上,然後用筷子夾起了一塊糕點。

    禮言一臉崇拜:“公子,你懂的好多呀。”

    我夾在半空的糕點頓了頓,將它放入口中咀嚼著嚥了,纔回了一句:“只是看多了書籍,然後若有所感罷了。”

    “等奴才到時候娶了個媳婦,生了個娃,也要給他讀最好的書,若能有公子的一半聰明,奴才也就無憾了。禮言託著腮,一臉嚮往。

    我看著他這個樣子,又想敲敲他的腦袋,但是手裏拿著筷子也不方便,只得忍了下來。

    “你這樣想娶媳婦了,那等少爺我回到相府,讓母親給你安排一門婚事,禮言你看如何?”

    禮言被我的調笑漲紅了臉:“公子莫要拿奴才取笑了,奴才就算要娶媳婦也不是現在呀,而且那樣子的話怎麼照顧公子?”

    我眯了眯眼睛,半帶疑惑半帶奸/詐的“哦”一聲:“哦?難道禮言你這是打算娶了媳婦,就不要我這個公子了不成?”

    禮言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兒,公子你別亂說,奴才哪敢娶了媳婦兒就忘了公子。”

    我假裝傷心的捂住了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悲慼模樣,因為我穿著一身女裝,在外人看來竟也不覺得絲毫維和:“禮言,你變了,你不再是以前那個可愛的禮言了,你剛剛明明在說娶了媳婦之後就不能照顧我了,這不是拋棄我而去是什麼?”

    “咳咳……”一陣憋笑的咳嗽聲,把我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原本睡著了的冷焰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此時半臥在毛毯上,帶著笑意看著我倆的方向,帶原本小麥色的臉上漲得通紅。

    “子暇,你方纔扭扭捏捏的樣子,倒真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嬌羞啊!”冷焰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十分欠揍。

    我對他可沒有禮言那般小心翼翼,反正他習武之人,皮糙肉厚的也不怕疼,就直接抄起書案上的書卷,一把扔了過去。

    “哎呀,一說你嬌羞就跟個母老虎似的,”冷焰眼疾手快接過了我丟過來的書卷,低頭看了一眼封面,“竟然是市井小說,難得我們的知府大人竟然也會看這些。”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難不成你以為我何時何地都要看著公文?”

    “就算不看公文,也應該看一些有助於修築水壩,治理沙漠的書卷啊,畢竟雖然星州的水患解決的差不多了,還有右酉縣的那片大沙地還沒有解決呢。”冷焰道。

    我皮笑面不笑的對他呵了一聲:“我說大哥啊,我是難得回京一趟,這路上你還不能讓我放鬆放鬆?你怎麼不說說,你自己練武也十分懈怠?”

    一聽到我揭他的短處,冷焰就跟一隻炸毛的貓一樣開始跳腳了,一骨碌從毛毯上坐起:“我如果說我天天在陶之谷練武,你信不信?”對上我略顯懷疑的目光,冷焰哼了一聲,“你若真的不相信我,不如我們來比一場如何?”

    我拿手指敲了敲桌面,十分明確的拒絕了他這個建議:“你以為我傻嗎?我的武功在你的眼裏不過就是個繡花枕頭,也就那個輕功能派得上一絲用場,和你比武?我這是沒事找抽呢?倒不如你和我比一場詩歌辭賦,琴棋書畫什麼的。”

    就像武功方面是我的弱項一樣,在讀書方面,冷焰不是一竅不通,而是根本靜不下心來學習,一提到夫子講得課程就頭大。

    果然,冷焰默默地又躺了回去,還翻了個身背對我:“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你聽錯了。”

    “哈哈哈哈……”在一旁默默看戲的禮言此時忍不住笑出聲,“兩位公子倒是十分可愛。”

    “禮言啊,”我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糕點吃了,“可愛這個詞呢,可不是這麼用的。”

    禮言撓撓頭,有些羞赧:“奴才才疏學淺,用詞不當,還望公子見諒。”

    我又喝了一口茶水,放在茶盞中久了,加上天氣比較冷,茶水已經變涼,於是又動手添了一些暖的進去。

    “原不原諒什麼的倒是不必了,我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只是還望你以後娶了媳婦之後,不要忘了我這個公子就行。”

    “公子,你就別再拿這件事情開奴才的玩笑了,起碼要等公子您成婚之後,奴才纔去考慮娶媳婦這件事情。”

    禮言的話讓我一愣,差點給忘了,這一世的我可不是夕顏,而是司空相爺的嫡子。

    身為男子,而且是一個大家族的嫡子……我如果不娶親的話,好像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哈哈,”我端起茶盞乾笑了兩聲,“長兄尚未娶婦怎麼能輪到我,加上我這不還未及冠嗎?實在是不用著急。”

    心裏卻在想,這次回去能不能說服大哥,讓他先別忙著成親,只要他一日尚未成親,我就可以拖著母親……讓她先別那麼着急為我張羅一些大家閨秀什麼的……

    擁有了前世作為女子記憶的我,實在是對於和一個女人成親沒有任何期待……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抗拒,畢竟我的最終目的是讓夕落愛上我,然後完成融魂之術。

    只是,如果大哥有了心悅的女子,我這麼做豈不是誤了別人的一樁姻緣?

    況且女子朝華易逝,萬一見大哥遲遲不與她成親,被父母做主嫁給了他人,那我可就真真正正的成為一個罪人了。

    不行,還是得回去打聽清楚大哥到底在我任職靖府的這段時間裏有沒有遇到什麼心儀的姑娘纔好。

    禮言對我的話一向都是十分贊同的,還感嘆我與大哥的兄友弟恭:“公子與大公子的感情倒是極好的,只是就是不知道為何素蕊姐和雪盞對大公子一直都不滿意。”

    我愣了愣,半晌才道:“誰知道呢。只要大哥真心對我好的話,我自然也會真心待他,別人的眼光,旁人的閒話也倒是無所謂了。”

    冷焰不知道何時轉過了身,還仗著自己手長直接將桌面上的那碟糕點巴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用手掂了一塊吃了。

    面對著我不贊同的目光,他也只是若無其事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沒事,你們繼續說,我只是餓了。”

    我不禁手扶額,重新問了一句一開始他便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還沒有跟我說,你是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回永安城的半路上?還說什麼要護送我回去?”

    “哦,你說這個啊,”冷焰又拿了一塊糕點拋入口中,“說來也是巧合,老頭子好不容易放我出來一趟,我便打算到永安城買些糖葫蘆帶回去給我的師弟們吃,結果呢,就碰到了司空伯伯,司空伯拜託我護送你回來,我想著自己這也閒來無事便過來尋你了,沒想到剛剛到半路了,就與你撞上了。你說巧不巧?”

    我點點頭:“那確實是挺巧的,只不過要回永安城,還有幾天的路程,這點糕點你還是省點吃吧。”說罷也不管他直接把那一碟糕點扯了回去,用油紙重新包好,遞給禮言,讓他收好。

    這可是這一路上難有的零食呢,可不能被冷焰牛嚼牡丹似的,三兩下全部吃完了,不然的話這段時間裏只能看書品茗,一點糕點都沒有得多無聊。

    冷焰見我讓禮言把糕點收了回去,撇撇嘴,嘟囔道:“真是一個小氣的知府大人。”

    ……

    雖然來星州的時候用了五天的路程,可是從靖府走官道一直回到永安城,卻只用了三天,我一方面感嘆官道的便捷之餘,心下也想會不會是馬車伕,也想早點回家過年了,所以才故意讓馬車駛快了。

    一路上都下著小雪,我並沒有挑開車簾子到處張望,只是在夜間選客棧住宿的時候,見識了這沿途路上的繁華,並且深切的感受到了靖府的貧窮,有句話叫做什麼來著,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如果不是有前任知府加上河道總督的貪汙,恐怕靖府那一帶,也是個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不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既然靖府已經成了六皇子的封地,於公於私都好,我都得把這一帶的地區治理好纔是。

    這麼想著,我又對靖府明年的公務充滿了信心與活力,當然今年剩下來的那一沓公務,就只能委屈委屈我的藍師爺了。

    最多,帶些永安城特有的小吃給藍舒好了,一些市井小說也可以帶上幾本給他解解悶。

    就算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隻軲轆前進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車伕在外面喊道:“知府大人,司空相府已經到了。”

    猛的一回過神,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就要下馬車。

    禮言為我掀開了車簾。

    我從馬車內探出一個頭來,便看到了我記憶中無比熟悉的天水碧。

    大哥穿著一身天水碧色的長袍,身後鳶飛為他撐著傘,隔絕了外面的一片雪花,彷彿雪地裏盛開的一朵青色蓮花。

    傘下的他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與我對視的角度剛剛好。

    眼裏的驚喜像一道光閃過,大哥上前了兩步:“子暇,回來了。”

    “大哥!”我沒有去看侍衛給我放在馬車下的作為踏腳的小板凳,直接一躍而下,紅色的裙襬在空中飛舞了一瞬就落在了地上,我撲到大哥懷裏,十分親暱的蹭了蹭他的肩膀。

    這種一回家就看到有人在門口等著自己的感覺,真的很好。

    大哥抬手拍了拍我的背,笑道:“過了今年就要及冠了,怎麼還跟一個小孩子一樣,毛毛躁躁的,直接跳下馬車,萬一摔倒到了哪裏怎麼辦?”

    我將頭靠在大哥的脖子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他身上的竹葉清香,才依依不捨的鬆開了。

    禮言早早就給我撐好了傘,我剛剛一鬆開大哥,便適時的撐了過來,隔絕了天上的落雪。

    大哥道:“先進去吧,父親他們都等你許久了,母親原本是在門口等著你的,我看見雪大了,便讓母親先回去了,大家都在前院正廳吃茶。”

    我自然是十分溫順的點了點頭。

    心裏卻十分莫名的涌起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恐懼,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太多的事,直到看見了親人們,一直懸空著的心纔有了著落。

    大哥看出來了我的不自在,接過鳶飛手裏的傘,對我招招手,示意我與他同撐一把。

    ……

    走在大哥的身側,大哥比我高上半個頭左右,兩人離得近了,天水碧長袍與石榴紅長裙,在雪地裏看著分外鮮明。

    “子暇你這是怎麼了?見到我的時候還是欣喜得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說要見父親母親了,便變得如此拘謹?”大哥低聲問道。

    我學著馬車上禮言撓頭的樣子,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卻不小心把一根銀髮簪掉在了地上。

    大哥彎腰先我一步將髮簪撿起,拿在手上欣賞了一會,笑道:“這髮簪做工倒是精美,竟是通體雕琢成了一枚竹葉的樣子,來子暇,大哥為你重新簪上。”

    我歪了歪腦袋,示意大哥將髮簪簪到那裏,自從知道了自己前世是一個女子,陰差陽錯才投生為男胎,我對女裝的接受程度簡直比自己之前不要高得太多。

    連主動去買的花簪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

    “大哥,爹孃身體都還好嗎?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不知道朝堂有沒有發生了什麼重要的,有關父親的大事?”我問道。

    頭皮上傳來細微的癢,是大哥將髮簪簪了回去,只聽他道:“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只是,你寄信回來的倒是頻繁,幾乎就是子暇你一寄信回來,父親就要進宮一趟,還有啊,也不見給大哥寄一封家書。”

    我笑了笑,拉開了一點距離,稍微仰著頭看著大哥,歲月對年輕人總是特別優待的,大哥與在及冠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依舊一笑是君子,如玉般的端方。

    “那是因為我有要事啊,平日裏我老想大哥了,看了那麼多人穿天水碧,沒有一個能像大哥這樣穿著的如此清新脫俗呢。”

    大哥笑了笑:“你就別再亂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了,還不如想想待會怎麼跟母親交代,你這會不寄信回來的事情吧。母親可是為你挑選了大家閨秀許久了,得趕緊催你成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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