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的感覺好多了。還有啊，那個花盆其實放到窗臺上也沒有關係的，你不是經常說要讓它多曬曬太陽？”蝶舞道。

    小八仔細地將青色的花盆放到桌案中央，又擺了一下方向，讓花朵正對著床榻，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蝶舞見小八這般，眼珠一轉，又問：“小和尚，你這是怎麼了？往常你可是很喜歡將蘭花放窗臺上的。”

    小八走到床榻邊坐下，伸手想摸摸蝶舞的臉，結果手伸到半空，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忙收了回去。

    蝶舞一臉疑問的歪了歪腦袋：“小和尚，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將手從被子裡伸出，握住了小八的，卻被小八手的溫度嚇了一大跳。

    “小和尚，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啊？”蝶舞說著，順著小八的手腕往上一摸就摸到了一件溼透了的衣袖，頓時驚撥出聲，“你的衣服怎麼溼透了還不去換？快點去換，萬一著涼了，該如何是好？”

    小八閉著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手腕一翻，握住了蝶舞的手。

    少女的手指纖長而瑩白，恰似那削好的蔥根一般，握在手心裏感覺像是握著一方瑩潤的美玉。

    小八低垂的眸子，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道歉：“蝶舞，對不起，我不應該在出去的時候，沒有把花盆放到屋裏去，而是留在窗臺上，讓你的本體被人偷走了。”

    蝶舞聞言一愣：“你怎麼知道？”左手被小八冰冷的掌心握著，小八握得很緊，彷彿一鬆開她就會消散了一般。

    “我到後山去給你尋一些新鮮土壤的時候，碰見了將花盆偷走的那兩個人，在他們對話中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後果。”小八抬眼，定定的看著蝶舞，他曾經許諾過要好好照顧的小花靈，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這麼多的苦，是他失責了。

    如果他早一點回來，如果他走之前就將花盆搬下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了？

    小八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偷走了花盆的那兩個人，他們將自己視若珍寶的小花靈害成這樣，一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倆人看不見的地方，小八握住蝶舞的那隻手掌心的白色蓮花紋路此時忽然閃過一道詭異的紅光。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啊，並沒有什麼關係的，我這會不是好好的嗎？而且如果不是他們兩個害我與本體分離，我恐怕還沒能這麼快幻化成人。”蝶舞安慰道。

    她是在佛法的薰陶下由善意幻化而成的花靈，從來並不知道憎恨，報復是什麼，心地極為善良，就連當初面對那兩個想要把她本體給踩死的盜賊時，做的最大的抱負也不過是扮鬼，嚇一嚇他們而已。

    小八不言，只是搖了搖頭，再開口時卻將這件事給揭過，而是問起了：“對了，蝶舞你之前不是說你幻化成人還有很久的時間嗎？這回是不是強制性的幻化？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他固然為蝶舞能夠幻化成真人模樣，不再只是小小的一個小花靈而竊喜，但是更怕蝶舞會因此留下什麼不好的後遺症，畢竟這並不是順其自然的幻化。

    蝶舞見小和尚如此關心自己，不禁有些感動：“放心吧，雖然過程比較痛苦，但是現在現在我已經沒有事情了，倒是你，趕緊把身上的溼衣服給換了。”抽出被小八握住的手，蝶舞推了推坐在床榻邊不動的人，讓他先去把溼衣服給換掉。

    小八又固執的坐了一會兒:“沒有關係的，只是溼了一點點而已，我先前便換過一套了。這套僧袍只不過是在採集泥土的時候被雨水打溼了。”卻還是依言站起身，走到屏風後麵換衣服。

    畢竟如果因為衣服溼了被蝶舞擔心的話，他會覺得很愧疚的。

    小八的禪房不大，確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床榻不遠有一個桌案，桌案旁邊有兩個蒲團，平日裏用來打坐誦經，隔得遠些了，便有一面用來遮擋住他人窺視的屏風，小八之前很少特意走到這個屏風後麵換衣服，也是在認識了蝶舞之後，纔開始顧及這些男女之防。

    ……

    等小八重新換了一套僧袍繞過屏風出來，被看到原本坐在床榻上蓋著被子的蝶舞，掀開了被子就要下床，那雙瑩白的赤足就要踏在地上的時候，被他連聲阻止了。

    “沒有穿鞋子，不要站到地上！”小八快走幾步，竟是隨手取了一個蒲團放到了蝶舞的腳下。

    蝶舞被小八這個舉動弄得有些愕然：“那我也不能踩蒲團啊小和尚。而且我還是花靈的時候，不也是整天赤足嗎？”看著離自己的腳底只有一指距離的蒲團，蝶舞極快的將自己的腳縮了回去。

    一向都是溫溫和和，從不會反駁她的話的小八這回卻是格外的執著：“如果你要下地的話，就踩著這個蒲團好了，反正我還有一個。這地上這麼髒，怎麼可以赤腳踩在地上呢？”

    蝶舞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因為有兩個蒲團，所以就可以隨便踏在腳下嗎？這是什麼道理？而且，我也沒打算要踩在地上走路啊，我還不會走路呢！”說到最後，蝶舞已經羞紅了臉。

    她會跳舞，會轉圈圈，但就是學不會像凡人那樣子雙腳走路，所以無論是花靈的狀態也好，還是現在這副真人的模樣也罷，她要是想移動的話要麼就是用飄的，要麼就是一蹦一跳的。

    這下輪到小八有些發愣了。

    他的蝶舞，還不會走路。

    也就是說他可以親手教她一步一步怎麼走。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小八竟然有些興奮。

    “那我就教你怎麼走都好了。”小八說，他站在床榻邊，微微一低頭便可以將坐在床榻上的少女臉上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包括蝶舞在聽到他說完那一句話後，眼底閃過的一抹驚喜的亮光。

    “好啊，那小和尚你教我，教不會的話我就不轉圈圈給你看了。”蝶舞仰頭，對上小八的目光，笑若春曉之花。

    小八答應了，但是走路需要鞋，他才捨不得讓蝶舞赤腳踏在地上。於是便在禪房裏翻箱倒櫃的，尋找出一雙他沒有穿過的鞋來。

    “這個是年前的時候，大師兄發放給我的新鞋子，我還沒有穿過，你穿上試試。”小八將一雙灰色的布鞋遞給蝶舞，道。

    蝶舞雙手接過小八遞過來的鞋子，端詳了一會兒，卻是半天沒有動作。

    “怎麼了？”見蝶舞只是拿著鞋子發呆，小八有些疑惑。

    小八遞給蝶舞的鞋子是一雙極為普通的僧人布鞋，款式普通，灰色的鞋面，納著白色的鞋底，並不好看，更比不上女孩子的精美繡花鞋。

    小八以為蝶舞是嫌棄它不好看，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到他的小花靈頗為窘迫的問：“鞋子到底是怎麼穿的？我沒有穿過不知道呀……”

    蝶舞感覺到自己十分丟臉，明明還是花靈的時候並沒有這麼多事情，所以她以為自己會的東西挺多的，沒想到化成真人的時候，還有這麼多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懂，最起碼的連一雙鞋都還不會穿。

    這麼想著，不禁羞紅了臉頰。

    在小八的眼裏，蝶舞這般小女兒嬌羞的模樣，卻是十分的可愛，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輕輕的撞了一下，跳的厲害。

    然後小八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那……我給你穿鞋可好？”反應過來後，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可是佛門中人，如今卻主動提出要給一個女子穿鞋，這可是極為親近的夫妻纔會做的事情。

    夫妻……想到這兩個字，小八又是一陣心跳加速。

    “阿彌陀佛……”唸了一句佛偈，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平靜了一些。

    蝶舞並不知道只是一句話的時間，小八的內心活動便已經是如此的豐富，而且她也並不覺得小和尚給自己穿鞋有哪些不妥的地方，聽到小和尚這麼說了，並將手上的鞋子遞給他。

    “好啊，那小和尚你幫我穿好了。”蝶舞說道，而且十分配合的，把自己的兩隻腳伸出床鋪，自然垂落在半空搖晃著。

    粉色的裙襬下是一雙瑩白的赤足，彷彿是蓮花中央的花蕊，小八接過鞋子，半蹲下身，輕輕的用一隻手握住了蝶舞的一隻腳踝。

    他的小花靈不僅手指纖細，腳踝也是細白細白的，三寸金蓮般的雙足可在他掌心中做掌上舞。

    小八十分艱難的才剋制住了自己想要撫摸蝶舞腳踝的衝動，輕輕托起蝶舞的一隻腳，將一隻布鞋往上面一扣，結果卻發現尺寸與蝶舞的腳根本不符合。

    蝶舞一直看著小八的動作，感覺到腳上的鞋子鬆鬆垮垮的，也知道這是不合適，見小和尚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蝶舞拿過小八手上的另一隻鞋子，學著小八剛剛的樣子給自己穿上，結果腳一動，鞋子就掉在了地上。

    蝶舞看著掉在地上的鞋子有些糾結，便問半蹲在地上的小八：“小和尚，你可還有一些比較小的鞋子嗎？這雙鞋子太大了。”

    小八將鞋子撿起，聞言思考了一會，頗有些猶豫的回答：“還有曾經一些我穿過的鞋子，我還保留著。但是因為是穿過的，所以……”

    還沒等小八說完，蝶舞便道：“那就取出來讓我試試吧，沒關係呀，反正你現在也穿不上。”

    小八又找來一雙曾經他十四歲左右穿過的鞋子。

    這會蝶舞不用他幫忙給她穿鞋了，自己拿過鞋子就穿在了腳上。

    小八見蝶舞熟練的動作，心裏竟然有幾分失落。

    蝶舞穿好後，發現這雙鞋子倒是合適，便嘗試著站了起來。

    “小和尚你看！”蝶舞站在原地，像從前那般轉了一個圈圈，粉色的裙襬如花瓣綻放開來。

    小八站在蝶舞旁邊見她這般開心的模樣，也露出了笑容。

    蝶舞轉了一個圈圈之後，便停了下來，一個人嘗試著邁出了一步，很穩當，正高興著，要邁開另一隻腳的時候，身體卻是突然失去了平衡，往一旁倒去。

    “啊！”幾乎是蝶舞栽倒的那一瞬間，小八就條件反射般的伸出了手，一把摟住了蝶舞的腰。

    清幽的蘭花香縈繞在鼻端，正是蝶舞整個人歪倒在了小八的懷裏。

    小八雖然還沒有到及冠的年紀，卻也有因為長期練功而鍛煉出來的一身肌肉，胸膛也是硬邦邦的，蝶舞趴在小八身上，就感覺自己是撞上了一堵牆。

    小八卻是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從小到大便不近女色的他，臉頰的溫度逐漸上升。

    蝶舞很快便從小八懷裏退出，雖然她並不懂得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卻也感覺到十分的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這麼一摔，撲到小八身上有沒有把人摔疼了，便半仰著頭問離自己只有半步遠的小和尚：“小和尚你有沒有被我磕到哪啊？”

    小八隻感覺剛剛撲到自己懷裏少女的身子溫溫軟軟的十分舒服，摟住蝶舞腰的時候也能感覺出來她的腰有多麼細，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蝶舞等了一會見小八沒有說話，以為是真的撞到哪裏了，便急急忙忙的伸手要探查，卻被小八抓住了手腕，抬眼看見的是小和尚溫柔的笑：“我沒有事，來，我教你怎麼走，拉著我的手就不會摔倒了。”

    蝶舞不疑有他，很開心的點了點頭：“嗯，好，”還主動的將另一隻手也遞給了小八，“小和尚，你握住我的兩隻手吧，這樣我就算摔了，也不會摔疼你啦。”

    小八伸出手輕輕和蝶舞的另一隻手十指相扣，面對蝶舞好奇的目光，笑著解釋道：“這樣握得緊一些。而且你本來就沒有摔疼我。”

    蝶舞這才放心了。

    兩個人面對面，小八後退著倒走，蝶舞和小八兩隻手十指相扣著，繞著整個禪房一步一搖晃的學著走路。

    與往常飄來飄去不同，腳踏實地的感覺蝶舞十分新奇，卻在練了一盞茶時間後便覺得自己腳疼的很，忍不住停了下來。

    小八也跟著停下，看到蝶舞皺起的眉頭，便問：“可是累了？”

    蝶舞搖搖頭，回答道：“累倒是不累，只是我的腳好疼。”

    小八聞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那就先休息一會兒吧，肯定是因為蝶舞你沒有走慣路，所以纔會累的。”

    “嗯。”蝶舞皺著眉點了點頭，兩人慢慢挪回到床榻邊，然後坐下了。

    原本十指相扣的手就這麼極為自然的鬆開了。

    小八彎下腰就要去檢視蝶舞的腳如何了，蝶舞卻不自然的縮了縮腳。

    “嗯？”小八抬頭，看向蝶舞，“蝶舞，讓我看一下你的腳是不是紅了，畢竟第一次走路走了這麼久，紅腫也不稀奇，到時候我給你擦一些藥。”

    蝶舞咬了咬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花靈此時卻有些羞澀。

    “可是剛剛穿過的鞋子的腳會不會有味道呀，我偶爾聽到路過的那些和尚說笑，說什麼五師兄一脫鞋，那味道隔著屋外都能聞得出來。”蝶舞猶猶豫豫的說著。

    小八噗嗤一笑：“那是以腳臭遠近聞名的五師兄罷了，蝶舞你怎麼能和他比呢？我的小花靈身上香香的，怎麼可能會有臭味。”說著，就抓住了蝶舞的一隻腳踝，將鞋脫下。

    果然，原本瑩白如玉的腳丫，此時此刻腳底板卻是通紅的，小八一看就覺得十分心疼。

    “要是學不會就不要走了，免得受罪。”小八說。

    蝶舞兩隻手撐在床榻上，低頭看著半蹲在她身前，握著她的一隻腳仔細端詳著的小八，聞言回答道：“多走走應該就習慣了，小和尚，你不是經常說，人就應該多嘗試嗎？”

    小八沉默著，重新給蝶舞穿上了鞋子。

    坐在蝶舞旁邊，小八思考了一會，說道：“蝶舞你畢竟不是真正的凡人，怎麼可以強學這些凡人的東西呢，看著腳底板這麼紅……”我心疼的很……

    “我心疼的很”這五個字在舌尖醞釀了許久，卻還是被小八嚥了下去。

    看著坐在床臺邊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蝶舞，小八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魔怔了，忍不住又在心裏唸了一遍靜心咒。

    蝶舞對於小八這一番話，確是有些不贊同，搖了搖頭反駁道：“這可不是強學，我只是第一次學走路，所以有些腳疼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小八道：“可是腳疼這麼難受……”

    蝶舞含笑看了小八一眼，語氣中帶有幾分戲謔：“當初是誰和師兄弟練功，把自己弄得一身傷回來，還說不疼的，自己都不知道疼，我這回只是因為走路腳底板發紅，就被你說疼的不要不要的，還說難受……”

    小八正想告訴蝶舞，你和他們不一樣，和我也不一樣，卻見蝶舞淚眼朦朧的打了一個哈欠。

    “小和尚，我困了。”蝶舞說著，半垂了眸子。

    小八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彎腰給蝶舞將鞋子脫下，扶著她躺在床榻上，然後蓋好了被子。

    “困了就睡吧。”小八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是第一次幻化成人，蝶舞一粘枕頭就睡著了。

    小八看著蝶舞的睡顏，心中有個念頭在悄然發芽。

    這是他的花靈，只屬於他一個人的蝶舞，誰也不能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