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本是同根生
對於白袍男子的死,山鬼心中並無絲毫愧疚。此等草薙禽獮之人,死有餘辜!
他只是向前跨出一步,蹲下身,撿起匕首插回鞘中,別回腰間,而後拾起玉笛與小瓶,隨意打量。
那隻青色巨蛙忽然緊閉雙眼,提起兩隻前肢抱住腦袋,僅以後腿站立,並開口說話道:“不要殺我...”
山鬼嚇了一跳,趕忙將月白色小瓶交與右手,騰出左手抽出匕首,作勢要攻擊巨蛙。
巨蛙愈加縮排脖頸,連連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有了白袍男子一回,山鬼不敢放鬆警惕。他雖不知巨蛙為何突然如此,仍是虛張聲勢大聲威脅道:“走開!不然我殺了你!”
巨蛙依舊抱著腦袋,兩眼睜開一道縫隙稍稍察探,而後一根手指指了指山鬼手中的月白色小瓶,“我走不了。那隻獸籠在,我就無法恢復自由身。”
“獸籠?”山鬼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小瓶,“就是說,我只要把這隻小瓶子敲碎,你就能恢復自由身了嗎?”
巨蛙依舊抱著腦袋,龐大的身軀顫抖不已:“獸籠無法輕易被破壞,若是被人以暴力手段毀壞,我會跟著身死道消。除非你能以特定手法煉化這隻獸籠。”
大約是明白只要自己手中有這隻小瓶,身軀龐大的巨蛙便不敢輕舉妄動。山鬼悄悄舒了口氣,將匕首別回腰間,左手接過那隻月白色小瓶左看右看,“什麼手法?”
巨蛙道:“以煉製獸籠的手法,反其道行之即可。”
“這我可沒有辦法,不過只要你不跟著我,我就把這隻瓶子給你。”
巨蛙顫顫巍巍道:“不跟著你自然可以,不過...”
山鬼哪裏管這麼多,喊了一聲“接著”,即將小瓶擲向巨蛙。
巨蛙尚未反應過來,被那二指大小的小瓶砸中腳尖,旋即慘呼了一聲“哎喲喲”,變做孩童模樣趴倒在地,昏了過去。
山上物,山上景,玄之又玄。山鬼如今不過堪堪武道一境,自然無法領會。巨蛙變做孩童模樣昏死過去,與他而言再好不過,如此一來他便沒有了後顧之憂,可放心離去。
他將玉笛收入懷中。
山鬼環顧了一眼遍地屍首。那些個莫名死去計程車兵,有些他甚至不曾見過一面,但畢竟同在一營,多多少少可以稱之為戰友。他本想將戰友們就地掩埋,轉念一想,自己僅有兩手兩腳,而曝於烈日之下的屍體,足足一萬五千具,要想將這些屍體盡數掩埋,得到猴年馬月?
他最擔心的並不是時間問題,而是白袍男子。他畢竟屬於山上,若是白袍男子的師兄同門等不見他歸山,下山尋來,發現自己了該如何是好?他並不懼怕死亡,只是白袍男子的那句“賤民如螻蟻”讓他咽不下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所以他轉過身,默默離去。只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見那孩童依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山鬼望著那孩童,心中天人交戰激烈:若是將他丟棄在此處,良心難安,但若是帶上他,便無法與白袍男子割捨乾淨。
他猶豫再三,咬咬牙,最終仍是折身返回,彎腰撿起月白色小瓶,而後將巨蛙變做的孩童扛在肩上,帶著他一起離去。
山鬼是土生土長的鷹揚國子民,而他到過的地方,除了石子溝便僅剩下離石子溝最近的米陽鎮。他正是在米陽鎮加入的軍隊,隨後毛遂自薦,被派往國都三凡。
但假使是待了數月的三凡城,他尚且不熟悉,更何況這關外沙場?
他揹着巨蛙變做的孩童,如無頭蒼蠅亂撞,直到黃昏,終於精疲力竭,索性就近尋了一株高樹,小心翼翼放下孩童,倚樹而坐。
午飯之時,他身處營帳之中受人欺凌擠壓,只吃了個四分飽,後來上戰場——遭劫難——殺神仙,耗費了幾乎所有精力,現下揹着孩童連行數個時辰,他早已精疲力竭,這一屁股坐下之後,便再也不想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