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怎麼樣都不在乎
吃罷午飯,休息半個時辰之後,叄驍又領著博勻跳下懸崖去體驗“逍遙任平生”,沈家樂則是靜坐松樹底下,排空雜念,潛心靜坐修煉。
體內,無論先天之氣或是丹田、心湖、心境之類,悄無聲息。
他不禁有些懊惱,覺得仙道一途已經走到了盡頭。
忽然,那個“隨”字飄入了腦海之中。
他想起早上博勻的傾訴,“...在我即將墜入雲海的那一剎那,我趕忙閉上雙眼,轉瞬之後,渾身一涼。我知曉自己墜入了雲海,心中祈禱著叄驍快來救我。片刻之後,叄驍果然來了,只是這個王八羔子沒有將我撈出雲海,而是抓住我的一隻腳踝,拖著我在雲海前行。我的臉、我的脖頸、我的手不斷感受著雲海涼意,簡直要凍僵了。我喊王八羔子拉我上去,結果他只是向上提了那麼幾寸,隨後加快速度向前穿行。
在我覺得我快要被凍死在雲海的時候,總算穿過了雲海。我舒了一口氣,正要破口大罵,結果這個王八羔子就這麼將我扔了出去!
我身在空中,不敢睜眼,感到陣陣眩暈,無奈之下只好睜開雙眼,發現地面旋轉著、離我越來越近。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呼吸越來越快,甚至沒有力氣去罵那個王八羔子了。
過了一會,他總算趕上,抓住我的腳踝,拉著我向上升去。
我舒了一口氣,大罵他小心眼,公報私仇,沒心沒肺,總之能罵的都罵了。
然後他又把我扔了出去。
那會我就知道了,他是誠心要耍我,所以我不管自己是在下墜途中,還是上升途中,總之罵他就對了。”
沈家樂閉著雙眼,嘴角情不自禁翹起。
他又想起了昨天,叄驍提著他的衣領,飛翔於雲海之上。飛出雲海之後,地面萬物如螞蟻一般細不可見。
在他腦海之中,叄驍忽然鬆了手,他便也急急向下墜去。
耳旁風聲如雷。
他的雙眼經受不住如此氣流,只好眯起雙眼,只留下一道細縫,看著那一片綠色逐漸分出樹與花草。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心跳劇烈、四肢僵硬、呼吸順暢,整個人在飛翔。
那種感覺,大約叫做“逍遙任平生”。
忽然,先天之氣猛然一顫,丹田心湖驚現洶涌波濤。
沈家樂自知不妙,便要睜開雙眼,只是任他如何使勁,竟無法控制身子。他只覺得自己被關在一處漆黑之地,四面無光,而腳下不住震動。
過了片刻,腳下的震動愈演愈烈,他開始站不穩,只好蹲下身。
接著便是轟然一聲巨響。
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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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驍提著博勻衣領御空而來,到得山巔一丈高處,博勻身子一抖,掙脫叄驍大手,身子團成一團,在山巔連滾數圈,來到沈家樂兩步之外。
他站起,拍了拍衣褲,正要與沈家樂炫耀今日的表現,見沈家樂盤坐於地卻閉眼低著腦袋,不禁樂道:“叄驍大哥,你看,我大哥這樣也能睡著!”
叄驍雙手負後平穩落地,笑過一聲,正要開沈家樂玩笑,卻驟然雙眉一緊,於眨眼之間來到沈家樂身畔,蹲下身,將右手貼在沈家樂小腹。
博勻見狀,亦知大事不妙,可他不知應當如何,只能在一旁乾着急:“叄驍大哥,我大哥怎麼了?”
叄驍很快收回手,便這麼直直望著沈家樂低垂的腦袋,五味陳雜。“命是保住了,可剩下的竅穴已盡數燒燬。”
博勻如遭五雷轟頂,“這...怎麼會這樣?那我大哥以後還能修行嗎?”
叄驍嘆了口氣,“他修習仙道時在思索那個隨字,導致仙魔兩道衝突...修行自然是可以,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了……”
博勻望著沈家樂,咬咬牙,“若是不願,至此往後我保護大哥便是!”
叄驍並未贊同,亦未反對,只是說道:“先將他抱回木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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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黑,沈家樂亦未睜開雙眼,博勻自始至終守在床邊,直到半夜才終於熬不住,趴在床沿睡去。
叄驍站在木屋之外,南面懸崖邊上,視線穿透厚重的雲海,落在安靜祥和的山下。“我讓你失望了。”
松樹底下顯出一個隱隱約約的模糊人影。他搖了搖頭,微笑說道:“我知道這一直不是你所擅長的。”
叄驍背對著松樹,雙眼有些酸楚。“家樂在魔道、靈道天賦很高,你為什麼偏偏讓他修習仙道。”
“好個秋”淡淡說道:“因為我不希望他過於引人注目,他太善良,不適合山上,我讓他修習仙道,只是希望他能多活幾年。”
叄驍道:“既然如此,又為何指引我遇見他?”
好個秋笑過一聲,即使僅剩一縷魂魄,他的笑容亦是叫人如沐春風,只是叄驍背對著他,看不到,“怕你孤獨。以前你還能找子神喝酒,自他出海尋覓仙山,你便只能獨自一人在這山巔觀望雲海。”
叄驍亦是笑了一聲,雙目漸溼,“可我喜歡孤獨。獨自一人不會因他人的愚笨而生氣,不會因為一句話而爭得面紅耳赤...”
好個秋輕聲道:“也不用費盡心思為他人考慮,更不會因他人的固執而失望,是嗎?”
叄驍緘默不語。
好個秋笑道:“可自從家樂和博勻來了之後,我看你很開心,甚至學會了惡作劇。”
叄驍笑了一聲,眼淚無聲落下。“家樂這孩子怎麼辦。”
好個秋微笑道:“一個死人不應該為活人出主意。”
叄驍嘆了口氣,心思沉重,山巔之下的雲海隨之劇烈顫動,有分崩離析的跡象。
其身後,原本便隱隱約約的魂魄愈加淡泊,直到消失不見,只留下最後一句話。
“這天下究竟如何,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可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