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家樂很快就有些後悔。

    博勻坐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問個沒完。

    “大哥，為什麼只有你回來了，陸大哥呢？”

    “大哥，你在軍營裡是什麼職務？”

    “大哥，你會不會武功啊？”

    “大哥，你刀法怎麼樣？”

    “大哥，我看你那一招縱身青雲上好帥啊！能教教我嗎？”

    初時，沈家樂尚且有耐心一個個回答他的問題。

    “陸大哥戰死沙場了。”

    “我在軍營沒有什麼職務，就是個普通計程車兵。”

    “我不會武功。”

    “刀法也是一般。我只在軍伍練過一些個殺敵的基本刀法。”

    “...那不叫縱身青雲上，不過是隨意一躍而起，你只要能勤加修煉，一樣可以的。”

    到得後來，博勻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古怪。

    “大哥，你隨意一縱就有這麼高這麼遠，那你如果用力一跳，會不會捅破天啊？”

    “大哥，我看一本書上說，偃月狂刀是天下第一名刀，刀身之內殘留著武聖英靈，是不是真的啊？”

    “大哥，聽說人死後會變成鬼魂，是不是真的啊？”

    “大哥，我聽說每當月圓之夜，那些個名垂千古的著名戰場，便會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和戰士奮力搏殺的吼聲，是這樣嗎？”

    沈家樂已有些許的不耐煩，仍是耐著性子，一個個為他解惑。

    “不會捅破天，天是最高的，沒什麼能夠將它捅破。”

    “我不曾瞭解。”

    “也許吧，書上的確有這麼一說。”

    “這我確實不知，也不曾遇到過。”

    博勻又問道：“大哥，你說...陸大哥如果變成了鬼魂，會來找我們嗎？”

    沈家樂心思一沉，長長嘆了口氣，而後舉目望向遠方。“也許吧，我倒希望如此。”

    身後，博勻卻是抱住自己瑟瑟發抖，“那他會不會不認識我們，見到我們就要殺了我們啊！”

    沈家樂笑過一聲，沒有回答。

    當晚，他們在臨近鷹揚國邊界的小鎮挑了一家客棧休息。兩人各住一間房。

    沈家樂咬著一塊米糕，坐在桌邊，開始清點家產。

    出售三葉飛刀、燕尾雙刀與青隼扇所得的二十六枚青禾幣，一枚換成了山下白銀，一枚則送給了方家當鋪的掌櫃。如今還剩下二十四枚，裝在一隻特製的荷包之中。

    一枚青禾幣換得的四千九百五十兩銀子，除去零零散散花掉的、踩破人家屋頂丟出去一張銀票、交給方家掌櫃一張百兩銀票、扔進陸家院中三張銀票，如今還剩下八百四十三兩。

    沈家樂吃了一驚，難道那晚在屋頂，從黑窟窿扔下去的，是一張千兩銀票？

    片刻之後他即苦笑搖頭，將餘下米糕塞入口中。註定窮苦命，留不住錢財。

    不過錢財本是身外物，留不住也罷。

    沈家樂嚥下米糕，將八張百兩銀票收起放入懷中。

    如今最大的麻煩，不是尋青澗宗報仇，而是那個叫做博勻的孩子。

    尋青澗宗報仇這事，僅與自己有關，無論需要耗費多少時間、無論大仇是否得報、無論自己是生是死，均可接受，而如今，因為心軟而收下了那個孩子，那就什麼都不好辦了。

    自己一條賤命，損了傷了丟了，並不足惜，可不能害了那個孩子啊！

    沈家樂心中考慮著，此地離芝山鎮也不算太遠，應該用什麼方法，勸他安心回家？

    忽傳來三聲敲門聲。

    沈家樂輕聲道：“進來吧。”

    博勻推門而入，關上門，來到他身旁，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叫了一聲“大哥”。

    沈家樂輕聲道：“有事？”

    博勻點了點頭，“大哥...你是不是要趕我走啊？”

    沈家樂微微一愣，旋即恢復和善笑容，“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因為...”博勻低著頭，不安地扳著手指，“因為你都沒有傳我功夫！書上說，戌時、亥時是傳授功夫的最好時間！”

    沈家樂哭笑不得，“可我...真的不會功夫。”

    忽傳來一聲巨響，整間客房驟然猛烈晃動。

    沈家樂立時站起，拖著博勻一同鑽入桌子底下。

    片刻之後，巨響消失，客房便也穩定下來，似乎無事發生。

    沈家樂五識清晰，自然明白真相不會那麼簡單，他留下一句“呆在屋子裏別動”，即破門而出。

    博勻已從桌子底下爬出，跪在地上對著他背影喊道：“大哥，你要去哪？”

    話音未落，便不見了沈家樂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