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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深深的大山喲

    此次下山乃是卓月律自作主張,爲了保證萬無一失,他才說服吳伊允等人一起前去尋找瑤笛。

    他原本計劃的是,先奪取瑤笛,然後伺機殺害吳伊允等三人,如此一來,尋到瑤笛的功勞便可歸他一人所有。

    而現下,分明已經拿到瑤笛,同門三人也死得七七八八...功虧一簣也!

    卓月律丟了青隼扇,自袖中取出瑤笛。

    他右手握著那支惦念已久的碧綠玉笛,驟然悽慘大笑。伴著他的大笑,肉身砰然炸裂,鮮血如雨,灑落在這深山密林。

    被釘在樹幹的沈家樂冷笑一聲,左肘向後頂在樹幹,然後左肩用力向前一送,終於成功擺脫鴻羽的束縛,整個人自一丈餘高的樹幹墜落,摔在地上。

    不久前殺死李阿康之後,他彎腰要去拾取瑤笛,察覺危機悄然而至時,不僅收了瑤笛,右手小指順勢搭住燕尾刀柄微微使勁,將其中一柄燕尾短刀收入了袖中。

    方纔他見卓月律卸下警惕、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便趁機手腕一抖,將那柄燕尾短刀射了出去,正好刺入卓月律胸膛。

    行走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每次多考慮一點,便能為自己多爭取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這是一個老兵告訴他的。

    左肩被鴻羽捅出了一個血洞,不斷有鮮血汩汩流出。很快,沈家樂整隻左肩的衣襟變得一片鮮紅。

    他對此並不介意,只是竭力站起,灑然一笑。

    不流點血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自己是男人!

    那支碧綠玉笛,他雖然並不喜歡,但既然青澗宗爲了它會接二連三派出弟子下山,那麼說明對於青澗宗而言,這支玉笛頗為重要。

    沈家樂決定將其帶在身上。

    方纔瑤笛被卓月律握在手中,卓月律肉身炸碎之後,瑤笛被一股推力送出,落在了吳伊允身畔。

    沈家樂信步走去吳伊允身畔,彎下腰將瑤笛撿起,一邊有意無意朝吳伊允望了一眼。

    這一瞥,卻是觸目驚心。

    閉眼躺在地上的吳伊允,像極了他心心念唸的央柳。

    他趕忙直起身子,對自己說“這不是央柳,這是殺害央柳的兇手”,儘管如此,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再次低頭望去。

    躺在地上的....分明...就是央柳啊!

    強烈的心跳聲撞擊著雙耳,這讓沈家樂愈加驚慌,趕忙轉身逃離,只是三步之後,他再難抬腿。

    便這麼杵在原地。

    想走,卻放心不下,想留,可那姑娘的的確確不是央柳。

    腦海之中,天人交戰激烈。

    “你不應該牽掛她,你應該走。她不是央柳,她是殺害央柳的兇手。”

    “你應該救她。央柳是不是她殺的,還不好說,可她,的的確確長得很像央柳。”

    “你應該立刻就走!她是青澗宗的人,既然是青澗宗的人,就是你的仇人!”

    “不你不能走。她雖然是青澗宗的人,可她...是個女人。”

    沈家樂渾身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顧自低聲唸叨著“對,她是個女人,男人不應該與女人計較。”

    思及如此,他便轉過身回去吳伊允身畔,蹲下身,伸手去探鼻息。雖然吳伊允慘遭葉刀切剮,渾身各處傷痕累累,但至少仍有一口氣在。

    沈家樂輕輕舒了口氣,收回手。

    十六歲之前,年少靦腆,他不敢凝神央柳,十六歲之後回到石子溝,終於有了勇氣,臉皮也更厚了,央柳卻已...

    沈家樂便這麼蹲在吳伊允身畔,痴痴地盯著雙眼緊閉的吳伊允,足足看了半個時辰,然後得出一個結論:好看!

    他雙手撐在膝蓋站起,因蹲了太久,眼前忽然一陣眩暈,片刻之後才逐漸轉好。

    他知曉這是正常反應,便未在意,只是走了幾步,撿起只剩刀柄的匕首,收入袖中,而後才折身返回,抱起吳伊允回到石子溝。

    吳伊允到底是屠殺石子溝的兇手,況且,沈家樂不懂醫術。他便只是將吳伊允小心翼翼放在自家床上,而後替她蓋上老舊被褥。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沈家樂不願做得太多,若是繼續幫吳伊允,不僅對不起石子溝死去的村民,更對不起央柳。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沈家樂立於床邊,最後看了一眼吳伊允,折身出屋。

    石子溝中心有一偌大祠堂,祠堂之內大多放著歷代村長的靈位,還有一些個為石子溝做出巨大貢獻的村民。比如第一位發現下山之路的陳俊波。

    沈家樂去到隔壁張阿三家借了一把鋤頭,一個人扛著鋤頭,一邊唱著石子溝特有的山歌,向祠堂走去。

    “深深的大山喲~養育了善良的人們~我們在這裏出生~我們在這裏成長~我們在這裏死去~深深的大山喲~就是我們的母親喲~”

    邊走邊唱便流淚。

    沈家樂在祠堂之外,花了整整兩個時辰,用一把鋤頭挖出了一個大坑,然後將躺在各處的鄉親們,一一送入坑中。

    最先入土的是央柳。他希望央柳能夠早一些去投胎,下輩子爭取出生在一戶好人家;

    最後入土的是劉寶泉。他希望央柳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不要再遇見這個光棍。

    然後蓋上黃土。

    他原本不打算豎墓碑,因為不知道應該在墓碑上寫什麼,只是左看右看,覺得沒有墓碑不太像話。

    他便跑回家中扛了一根長凳,扳去四條腿,然後便這麼直直插入土中。

    墓碑之上,他用自己的鮮血寫了五個字。

    “石子溝之墓。”

    彼時日落西山,由長凳改作的墓碑被照得一片血紅。

    沈家樂站在墓碑前,看著與晚霞融在一起的五個字,笑著唱到:“深深的大山喲~從此以後,我真的沒有家了喲~”

    眼淚無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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