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柳登時僵了面孔，小嘴半張，眼睛不眨，就這麼望著大喘粗氣的張阿三。

    沈家樂低著頭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張阿三一把扯掉沈家樂蓋在自己嘴上的手，恨不能將自己所知一股腦傾瀉出來，“你以為七年之前，你媽知道你偷雞給家樂做飯之後，為什麼沒有教訓你？那是因為她心中有愧！你以為去年你媽為什麼不肯將你許配給家樂？因為她一看到家樂就會想起那段過去！”

    沈家樂痛苦地閉上眼睛別過頭去，“張叔，可以了，都過去了。”

    張阿三心中不甘，他還想繼續說，他還想將妻子的種種罪行揭露，但既然沈家樂開了口，他只好閉上嘴，然心中之痛、心中之愧疚，久久不散。

    央柳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在她心中，爹孃就是蓋世英雄啊！蓋世英雄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沈家樂有氣無力道：“都過去了，央柳，沒事的。你先回去吧，回去照看沈姨，別讓她傷害自己，都已經過去了啊！”

    “哦...哦...”央柳依舊沒有眨眼，嘴巴依舊這麼半張著，然後緩緩轉過身子。

    劉寶泉家中，坐在床上抱著剪刀的沈姨見央柳進門，趕忙問道：“你爹他怎麼說？”

    央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行屍走肉一般去到床邊，望著她，問了一句“為什麼”。

    沈姨見她這副模樣，知曉事情敗露了。她也沒臉繼續留在屋內，只好放下剪刀，下地穿鞋，然後悻悻回到自己家。

    沈家樂已經離去，屋內僅有張阿三一人雙手抱胸坐在床上。

    桌子上擺著一隻老母雞。老母雞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麼，脖子忽轉忽停，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房間。

    沈姨進門之後不敢再邁一步。以往她能扯著張阿三的耳朵對他大呼小叫，是因為張阿三順著她、寵著她，而今日，張阿三顯然沒有這份心思。

    她在門口杵了許久，見張阿三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試探問道：“家樂...下山了？”

    張阿三沒好氣道：“他打算明天先去一趟爹孃墳前，然後下山。現在在他自己家中。”

    沈姨輕輕舒了口氣。

    張阿三冷冷一哼。

    沈姨趕忙立正，連大氣也不敢喘。

    張阿三愈發覺得她礙眼，朝桌子努了努嘴，說道：“這是家樂在米陽鎮買來的，去宰了吧！”

    沈姨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小聲問道：“煮熟之後，要給家樂送去嗎？”

    張阿三沒好氣道：“這原本是家樂買給央柳的！只是他現在覺得不方便再見央柳，就丟這裏了，放血拔毛之後，對半劈開，一半送去寶泉家，一半我們自己吃！”

    “哎，好！”沈姨這才徹底放下心，去到桌邊提了老母雞之後，出門而去。

    .

    亥時，夜靜如水。

    沈家樂坐於自家屋頂，抬頭仰望星空，卻沒有了“手捧瓊漿上九天，腳踏星辰摘日月”的興致。

    他覺得自己彷彿被困在迷宮的螞蟻，以為能找到出口，接連爬了三天三夜，卻發現自己只是在原地打轉。

    他曾經以為沈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然後發現沈姨是謀害父母的元兇；

    他曾經以為加入行伍踏入武道可以賺取軍功，從此改變命運，然後鷹揚國在與咸亨國的戰爭之中，全軍覆沒，而他成了唯一的倖存者；

    先後遇到白袍男子與青袍男子，他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死了，結果僥倖活了下來；

    甚至於昨天，他以為帶上一隻雞、一壺酒，再以父母的死作為要挾，可以順利娶到央柳，然後被人捷足先登。

    想到這裏，沈家樂不禁驟起雙眉，望著星空自言自語道：“不會真有老天爺的存在吧？”

    並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他只好抄起身畔的桂花釀，仰脖猛灌了一大口，卻被嗆得咳嗽連連。

    “咳咳咳...不是說天底下最好喝的是酒嗎...這麼辣，好喝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