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秋還要與他透露內幕，眼珠一轉，身形隨之消失不見，留下一句“我有要事需暫且離去，你若是餓了，竹蓆之下有野果”，在洞內飄蕩。

    山鬼呆愣許久纔回過神，隨手掀起竹蓆一角，只見竹蓆底下乃是覆滿青苔的溼滑石麵，並無甚野果。他以為地面有機關，便以手輕叩，青石發出的聲音飽滿悶沉，顯然底下是實心的。

    他心底覺得，那位看上去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應當不會說謊。

    他便跪在竹蓆之上，捲起半張竹蓆，果然見到竹蓆之下有一臉盆大小的窪坑，澄澈的水面上飄浮著七八顆拳頭大小的野果，白裏透紅。

    山鬼撈起其中一顆，輕輕甩去留在野果表面的清水，而後將竹蓆鋪平。重新坐正之後，他拿起野果咬了一口。

    甜中帶酸，美味可口，且咀嚼之時，似有清涼水霧縈繞齒間，暢爽怡人。顫喉下嚥，那清涼水霧便順著喉嚨緩緩游下，涼潤暢快之感瀰漫全身。

    他渾身一陣哆嗦，大喜，張開嘴便要咬第二口，卻忽然想起了那個為自己出去尋找野果的孩童。

    胃口全無。

    孩童的音容笑貌仍在他腦海，歷歷在目，而那孩童，卻被一分為二，慘死荒郊野外。

    山鬼苦澀難當，將僅咬了一口的野果輕輕放在身畔，而後取出那隻月白色小瓶。

    月白色小瓶似乎黯淡了不少。

    初次拿到這隻月白色小瓶，雖然乍看之下平平無奇，但總覺得這隻小瓶外壁似有靈光，隱隱約約。而今日，細看之下，已找尋不到靈光的蹤跡。整隻小瓶給人以死氣沉沉的感覺。

    大約是因為，獸籠之中的青蛙已死去的緣故吧！

    山鬼輕輕嘆了口氣，將月白色小瓶捏在手中，環顧四周。

    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是水簾洞內最大的一塊青石，佔了洞內三分之二的面積，除了鋪著竹蓆的一塊方寸之地，青石其餘表面皆是潮潤溼滑，生著薄薄的青苔。

    往外，則是三塊依次變小的圓形青石，連成一線凸出於齊膝高的水面之上。這三塊青石的頂面頗為平整，不知天生如此，還是人為削制。

    再往外，是一塊橫向的條形青石，接連洞口兩側。約莫長年累月處於瀑布底下的緣故，條形青石之上，青苔厚重。

    山鬼心道：那孩子既為巨蛙所變，孩子身死，屍首不知何處。我且將這隻小瓶代替孩子屍體，送他入水吧！

    他嘗試著站起，四肢身軀只是有些無力，並無甚疼痛，似乎之前被青澗宗所害傷處已然痊癒。他沒有想這麼多，站穩之後即向前邁出一步，赤腳踩在青石上，卻驟然打了一個寒顫。

    好冷！

    原先坐在竹蓆之上，並無甚異樣感覺，而現下離了竹蓆赤腳踩在青石之上，才知曉這水簾洞內竟是堪比深秋。

    山鬼咬牙強忍，小心翼翼地踩在佈滿青苔的青石之上，挪到水邊，見那潭水無比澄淨，近似無物。

    他這才感覺到些許欣慰，緩緩蹲下，伸出腳去試探水溫。

    又是一陣猛烈寒顫。

    水溫竟比青石還要冷上一分！

    他迅速收回腳，寒顫自腳底而起，快速瀰漫全身。他只好蹲在原地抱著自己，許久之後才終於有些好轉。

    儘管如此，他並不打算退縮，深呼吸幾次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整條腿踩入水中。寒水迅速包裹其大腿，寒意無孔不入，刺破面板，抓撓著他骨頭。他咬著牙，下顎因過度用力而有些酸楚，牙齒更是咯咯作響。

    他的神志已有些不清，另一條腿卻是遵從著殘留的意識，跟著浸入水中。

    山鬼並不怕痛苦，他知道世間苦難，只要咬牙承受，終會達到一種“習慣”的境界。而水簾洞中，寒水之冷，饒是他咬牙承受半炷香有餘，竟沒有半點“習慣”的跡象。

    他只好將牙齒咬得更緊，右手捏著月白色小瓶，輕放入水中，待灌滿了水，他深吸一口氣，連著腦袋沒入水下，左手撥開潭底幾塊並不大的鵝卵石，挖出一個小坑。

    不過如此幾個動作，他便已竭盡全力，有種燈枯油盡的感覺。

    他依舊兀自強忍，打算將小瓶放入小坑之中，再蓋上幾塊鵝卵石，只是未等他有所動作，便這麼在水中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