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幻境七
《莊子·外篇·秋水》中有一句這樣的話: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
所謂的夏蟲,是一種綠色的蟲子,很多地方都管這種蟲子叫做蚱蜢,蚱蜢的生命週期只有春夏秋三個季節,在入冬之前它便要死去了,生命短暫的如同煙花只開一瞬....
很多人喜歡養寵物,大部分養的都是狗或者貓之類的,尤其是在何家村這種鄉下地方,小孩子們沒有什麼太多的娛樂方式,大部分都會養一隻貓狗,這些裡面,除去了病死的和跑丟的那些,其餘的那些都會陪伴著它們的小主人度過最美好的童年,直到孩子們十六七歲的時候,它們也就完成了它們一生的使命,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後的一程,其實它們十餘年的壽命相對於蚱蜢來說已經算是上天的恩賜了。
而作為站在生物鏈最頂端的人類,卻足足有七十餘年的壽命,七十年光陰看似漫長,可這匆匆幾十年,林中的老樹只是粗了半圈,深海的玄龜只是睡了幾覺,對於蒼茫大地,日月星辰而言,幾十載春秋,不過白駒過隙,彈指一瞬罷了,人於這萬丈紅塵之中,也只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長生...
古往今來,多少雄才霸略一生的帝王,他們或想為天地立心,或想為生民立命,或想為往聖繼絕學,又或想為萬世開太平,直到最後死亡即將來臨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在這短暫的生命裡,竟然什麼都做不到,他們所有的人,每一位都露出了最恐懼的一面,不惜舉國之力,不惜揹負千古罵名,也要瘋狂尋找那縹緲的機緣....
莊周曉夢迷蝴蝶,曾經的何塵是不信什麼陰司輪迴,佛魔鬼神,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的,前塵往事成雲煙,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的人生觀價值觀,畢生堅持的信念在這一刻已經轟然坍塌...
他用了數年的時間纔開始接受這個世界,並開始融入到這個世界,他做了一些事,幫助了這裏的一些人,他很想很想改變何家村的人們,他有很多很多遠超這個時代的理念,
有人說當你領先世界半步的時候你是天才,當你領先世界一步的時候你就是瘋子,一個人短短几十年的壽元,怎麼能打破數千年一輩一輩沉澱下來的封建禮法和規則的禁錮,那些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改變一個時代的故事,純粹只是話本小說中的天方夜譚,時代的洪流怎可能被一人之力改變,所以最後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讓何家村不在捱餓罷了。
很小的時候,老太爺帶他去城裏求先生起名,那先生收了銀兩之後,隨便給他取了個何永年,這名字寓意平安吉祥卻千篇一律,也就糊弄下這些目不識丁的農民罷了,當衆人歡天喜地的準備回村的時候,在那裏他遇見了一個算命先生,準確的說那個算命先生一眼就看見了他,那人幾句江湖術語,便唬住了包括老太爺在內的何家村莊戶們,所以當那人提出給自己看面相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欣然應允。
那人看著他,他看見了那人眼中極為複雜的神色,是恐懼,興奮,糾結,交織在一起難以置信的複雜神色,那人沒有絲毫掩飾這些,或許是那人當時心情在過於激盪下情難自禁,也或許那人不會想到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孩子能看懂他的神情,那人更想不到那個孩子會聽明白他低聲喃喃自語的一句話
“是個死人,怎麼會是死人,竟然真的是個死人...”
何塵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頭巨震,渾身上下一片冰涼,十多年來,不知有多少個午夜夢迴,他都被這句話從睡夢中驚醒,冷汗如雨....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八歲那年,村子裏來了一個遊方郎中,村子裏的孩子都好奇的追在郎中後面,滿村跑跟屁蟲般。
中午郎中賣完了野藥,吃飯的時候,便給那群孩子們講起了外面的世界,讓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們聽的目不轉睛,嘴巴張得大大的,哈喇子流了一地。
從這個郎中的口中,何塵聽到了一個關於仙人的傳說,在這個傳說中,萬物皆有靈,無論是人,是獸,還是海魚樹木,天資不凡者都能吸收天地元氣,領悟星沉滄海,道法自然,最後據爲己有,更有大能者移山填海,與天地齊壽,笑傲天下....
信念早就坍塌的何塵,從這天起在心中就埋下了一顆瘋狂的種子,這些年來,他跑遍了周圍大小山坳,去尋找那一絲機緣,山中的野獸毒蟲,讓他數次險象環生,最後靠著超越時空的智慧和堅如磐石的心性屢屢脫險。
再後來在全村的資助下,他去了鄉里的私塾,在那裏他八面玲瓏,哄的先生對他愛護有加,同窗對他言聽計從,最後在這些社會地位極高的讀書人那裏,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資訊,不過也並非一無所獲,他聽到了一些山精野怪的傳說,他越來越相信修仙的存在,長生的念頭成了他此生唯一的追求,他越來越瘋狂的尋覓著與那些縹緲的傳聞有關的線索.....
於家集慘案,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線索,於是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去每個接觸過此事的人那裏去打聽,去了解,最後一點點的拼湊起最接近事情真相的全貌,一隻山裏的野獸有了靈性,不知道什麼原因襲擊了於家集,於家集的人從一開始的力戰而亡,到最後毫無掙扎痕跡的被殺,說明這隻野獸正在一點點的進化,最後於家集封閉鎮子後死了八十一人,九九歸一,這在道學中可是個玄奧的數字。
恐懼與憤怒之中夾雜著他內心難掩的狂喜,但是這只是他的臆想與推測,沒有絲毫證據證明他的錯與對,他甚至已經計劃著親自去一次於家集了,但是最後還是因為年紀太小道路太遠,交通不便等等因素沒能成行,他被這種求之不得的痛苦煎熬折磨的夜夜難眠....
直到...
何大壯死了.....
看到屍體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它來了,他翻遍了何大壯身體的每一個最細微的地方,終於讓他找得到了那根狐狸毛,何大壯被一隻狐仙吸乾了精血而亡,所以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所以他臨死時麵露笑容,是了,就是這樣的.....
我知道是你了,我知道你來了,來了你就別想走了,何塵心中不停的想著,他要鋌而走險,他要抓到那隻狐妖,他要殺死那隻狐妖...
他要為何大壯報仇,他要保護何家莊的鄉親,他要替於家集的亡者討回公道,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些,何塵無愧當得一個俠字。
可這些瘋狂的想法還有一個原因,他要親眼看看這隻狐妖,他要驗證他這些年來的推斷,因為,驗證之後,他還有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
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