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拿著塑膠口袋或是飯盒，工廠至少還是管飯的，而在伸縮門外，還有一個早餐攤。

    不要誤會，早餐攤也是壟斷的生意。

    重油、澀硬的烙餅、油條，寡淡的豆漿，恬只嗅到那味道，就失去了食慾。

    本來也沒有食慾的，尤其是在吃過逸仙的食物後。

    這算是恬唯一一點【化凡】之後的堅持，小小的動用超凡力量違了規，只為不吃到那些骯髒的食物，甚至不吸入那些骯髒的空氣。

    在恬的視界中，人類世界是這麼骯髒卻又這麼的野蠻生長。

    到處都是油膩、髒污，喝下去的一口水，其中的氫氧原子也許在地球上存在了幾十億年，它們曾組成無數人的眼屎、油垢、糞便、涕唾、屍身，它們在海洋與天空間往復來回，就如同人類的生命是一天天枯燥乏味的重複。

    一個地球生物圈，也許孕育過上千億人和無以計數的生物，它們的屍體死後又從屍身上站起新的生命，想一想就怪噁心的，像是一個養了很久、骯髒到辨識不出的破碎培養皿。

    但存在即是合理。

    伸縮門在水泥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如收縮起來的破舊金屬蛇一樣退開。

    工人們一擁而入。

    恬小心避開擠過來的人類，徑直走向自己所在的廠房，在廠房門口，已經排了一整隊工人等著按指紋簽到。

    簽到簽退，一天六次，少一次就要扣罰工資，人類的智力唯獨在折磨同類時能得以飛躍。

    算年紀，恬誕生還沒有半年，她如同眸子溼潤的幼獸，懵懵懂懂、滿懷著好奇與憧憬闖入人類的世界，卻失望的發現，世界是一座骯髒的公墓。

    但賺錢總是重要的。

    按了簽到，恬進廠房找到自己的組長，向她打了招呼，

    “老大，今天我還是疊盒子嗎？”

    正是面前幹廋的女人給恬擔保的工作，作為回報，接下來三個月，恬每個月要上繳70%的工資給她，作為‘感謝費’。

    “今天不疊盒子了，等下安排你。”

    恬站在一邊，稍稍有點期待，工廠裡有計時和計件兩種工資演算法，不同工種拿到的錢也有多有少，疊盒子，當然是最低一檔的工資。

    一個月250夏幣，要說的話，用來吃飯倒是差不多夠。

    一想到自己能做上【技術】工種，哪怕是噴膠、裁邊這樣的工作，恬也充滿了希望。

    對於其他工人來說，這是日復一日的疲憊苦役，但恬對一切都保持著好奇，她想要認認真真的生活。

    做上技術工種，學到技術，攢下一筆錢，去世界裏看看。

    她憧憬起來。

    “跟上！”

    組長安排完其他人，回頭說了一句，臉上微有憐憫之色，很快收斂。

    少女小跑著跟在她背後，像只活蹦亂跳的小鹿。

    一路穿過幾道塑膠做的簾門，來到另一座工廠，組長把恬帶到一間小隔間中，自己轉身離開，順道關上了門。

    “聽主管的，”她說。

    辦公桌後，看上去頗有些油光水面的中年胖子抬起頭，笑道：“知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

    恬心裏一緊，幾乎以為自己身份暴露了，但絕沒有可能纔對。

    “你不該拜託花姐把你塞進來，我們廠管理非常正規，蕭皇后注意到多了你這個人，一查沒有你的身份資訊，出事了，

    我不知道你怎麼沒有身份證就跑出來打工，總之，你現在想走都走不了，憲警一來，抓到你至少關三年！”

    “蕭皇后是誰？”

    “總管，她很兇的，不把人當人，”胖主管站起身，“跟上我。”

    “去哪裏？”

    胖主管訝異回頭，“真傻假傻，還能去哪裏，去我宿舍。”

    ...

    "小李呢？"

    一行派頭十足，光看工服就和下面人明顯區分開的幾人走進工廠，為首面相刻薄的女人皺眉問。

    “蕭總管，主管他剛剛帶人出去，不知去哪裏了。”

    女人不耐煩聞空氣裡皮具的味道，掩鼻道：“讓他滾來辦公樓找我！”

    辦公樓，顧名思義，是行政辦公的所在，工卡製作、員工培訓、客戶來訪都是在這裏。

    女人領著一票人，噔噔噔走進一樓。

    見到她，裡面工位中的一個女人立即起身，指指牆邊瑟縮站著的少女恬，“總管，她說有事要見你。”

    蕭總管看到少女，眉頭一皺，“誰讓你來找我的？”

    恬上前幾步，面無表情，從外套下掏出一把染血的水果刀，抵住蕭總管漂亮整潔的小西服，對準蕭總管的小腹。

    有女人尖叫起來，靈醒的，立刻就伸手去按旁邊的報警鈴。

    有魔染者在樓上坐鎮，不過，他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今天這麼早，不知道他在不在。

    蕭總管面不改色，“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是進來打黑工的吧，我可以幫...”

    恬低眉順眼道：“我一直想問幾個問題。”

    雖然看上去恬柔柔怯怯沒有絲毫威脅，但蕭總管見的人多了，深知恬這種纔是最危險的分子。

    拿刀威脅別人時，她居然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沒有憤慨、激動、不平，只是一味地平靜，想想都讓人害怕。

    刀上的血液證明了少女不是玩玩而已。

    蕭總管道：“你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好人、壞人，富人、窮人，美人、醜人...人類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差別？”

    蕭總管被問懵了，這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

    有同行的男子悄悄從背後靠近少女，蕭總管餘光注意到，很想叫停他，因為她直覺面前的少女不簡單。

    但她不敢做出任何引起懷疑的動作，少女正盯著她，自顧自問起第二個問題。

    “你覺得，人類該不該這樣生活？”

    這樣？到底是哪樣你說清楚，但蕭總管卻又絲毫沒有反問少女的勇氣。

    恬失望的搖搖頭，“那，你現在的生活，你還滿意嗎？”

    “還，將就吧？”

    生怕一個問題都答不上，蕭總管試探著道。

    恬點點頭，臉上有神經質般的笑意，“感謝你為我澄清了一點疑惑。”

    噗呲~

    利刃入肉的聲音，恬一刀刺進蕭總管下肋部，隨即撤刀。

    工位裡好幾個女人驚聲尖叫起來。

    蕭總管瞪著秀氣的眼，痛得說不出話，捂著下腹向地上倒去。

    “你們不該這樣活著，我看著難受。”

    恬說著，反手甩出手中的水果刀，釘進撲上來的男人額頭。

    “我幫你們糾正，”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