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是一家銀行的中層管理，三十多歲，混得不上不下，不好不壞。

    拉出去，這份工作人人稱羨，滋味究竟如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要概括他的人生，就一句話：沒有哪個成年人的生活是容易的。

    生活雖然疲憊，但疲倦的生活裡，仍然有令人心跳加速的閃光。

    葛艾娜，去年剛進銀行的新人，長了一張初戀臉，雖然工作能力有所欠缺，但，因為這一張臉，高凡對她頗多關照。

    哪怕死了也是如此。

    “不要怕！”高凡衝着葛艾娜傻笑，他身材高大，死後的魂體也魁偉，雙手竭力撐開，彎著腰，像頭憨乎乎的棕熊似的，把小白狐一樣的葛艾娜護在身下。

    大量的光雨，便沒入他的魂體之中，而他本人便像是葛艾娜的一把人形傘，遮擋風雨。

    “凡哥，我好怕！”

    葛艾娜楚楚可憐，往高凡懷裏又擠了擠，立刻又是輕輕一聲疼叫--不同魂體產生碰觸，會帶來巨大的痛苦--就像撕開皮肉潑灑辣椒水和稀硫酸似的。

    “不會有事的，凡哥在這裏。”

    女子的表情讓人疼惜，高凡心生憐愛之餘，又有了幾分不合時宜的豪氣。

    在銀行混了十多年，高凡越混，反而是臉皮越薄，細數起來，死後這幾天，反而是他這些年和異性--準確說，是和漂亮的葛艾娜關係最親密的一段時間。

    高凡和葛艾娜都算是從小地方孤身到大城市來打拼，滅世之劫發生後，他們根本找不到不知何處的家人--想在百億人中找到那特定的幾個，簡直是做夢--兩人正好湊成一隊，也無力抵禦什麼，就是有個心理慰藉。

    災難摧毀很多，但也帶來很多。

    穩了穩有些發顫的身形，高凡心中喟嘆，很多事活著的時候看不清，死了才…如果能再活一次，絕對不要窩囊的活了。

    不過，要是真的能重活，艾娜她，會願意…嗎？

    正想入非非，猛然，一股冰冷的寒流涌上他的心頭，讓高凡魂體再次戰慄起來。

    他分明感覺到，一雙淡漠無情的黑眸，正透視著他高凡的人生。

    是那個人，是陳廣的眼神！

    高凡握緊雙拳，硬著脖子昂起頭，因為還要彎腰護著葛艾娜，他的姿勢有點好笑，像是頭倔驢。

    雖然，他只是個普通人，但，面對大魔頭陳廣，他無所畏懼。

    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

    ‘要殺我嗎？’高凡在心中怨恨的冷笑，“雜碎，老子纔不怕你!”

    陡然間，高凡感覺到，心臟被涌入的寒流驟然捏緊，捏得生疼，像是要攥出什麼汁液來似的--對於遊魂來說，這也應該是患肢疼吧？

    隨即，寒流褪去，

    高凡立即察覺到，自己的靈魂上多了一個什麼東西，像是被戳了個洞，然後，外接了一個顯示屏。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但的確，的確像是有東西在自己的意識核心上紮了個洞，把裡面的東西挑揀出來，供人觀看。

    “凡哥，我的心好疼，我是怎麼了，凡哥救我！”

    葛艾娜帶著哭腔的呼救讓高凡心中一緊，連忙低頭。

    他愣住了，

    在葛艾娜的心臟部位，他看到，有粉色的霧氣流出。

    並不是什麼漂亮的粉色，而是那種像泡足了酒精、惡臭體/液，變得發脹泛白的粉色，看著都讓人犯惡心。

    “凡哥，”葛艾娜還沒察覺到不對勁，或者她只是恐懼之下下意識想依靠高凡，“為什麼會這樣，我才二十四歲，我沒做過壞事，為什麼會…”

    後面的話聽不太清，粉霧中似乎有畫面和數字，高凡眯眼看了過去，立即便仿若置身於另一處天地。

    他看到了葛艾娜真實的罪孽，她一生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