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呈握住蘇淺的手，輕輕吹著氣，眸中閃過一絲心痛，很快就斂去，不想讓蘇淺看見。

    他如今粗布麻衣，少了京城的富貴氣，風塵僕僕，甚是一副落魄樣。

    蘇淺知道自己逃出來的這段日子，百里呈在京城裏的生活一定不好過，否則絕不會變成這樣。

    她扯著百里呈的衣袖，在他手心上一筆一劃寫著，問他後面的事情要怎樣。

    即便蘇淺不問，百里呈也會自己說的，因為這件事避不過去，只能迎刃而解。

    沉了口氣，百里呈才道：“前兩日，百里驕和秦音完婚，京城中人人都去祝賀他們新婚夫婦。那日你斬首之時，我使了銀子，在地牢中抓了個也是判了死刑的人代替。”

    蘇淺聽罷後心裡慼慼然，從其以後，她就在這世間除名了。

    蘇淺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不過是個空殼。

    百里呈順著她越發粗糙乾枯的長髮，知道她這個月來每天必定是膽戰心驚的過著。

    “我明日就派點人過來，好好伺候你，你身體不好，八月一人恐怕忙不過來。”

    蘇淺搖頭，她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她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只想安安靜靜生活下去。

    白雀城離京城很遠，即便騎上日奔千里的馬，也要好幾天才能趕到。而且白雀城人煙稀少，地方偏僻，稱得上是山靈水秀，是個養病的好地方。

    說餘生尚且太早，只看眼下，好好活下去纔是道理。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既然不喜歡人多，好，那我不找。”

    百里呈拿出一瓶藥，塞進蘇淺手裏，“我怕你疼，只是這止痛丸吃了有副作用，所以，你不到必要的時刻，就忍忍，別去吃。”

    最疼的時候已經過了，蘇淺感激地看著百里呈，他為自己這樣盡心竭力，究竟圖什麼？

    蘇淺又在百里呈掌心寫字，問他自己的情況如何。

    “我好歹是個王爺，沒人敢對我怎樣。蘇淺，京城的事……你盡數忘了吧，否則苦的也是自己。”

    百里驕與秦音大婚那日，百里呈也去了，遙遙就看見那對新婚夫婦臉上洋溢著的笑容。百里驕絲毫沒有悔恨痛苦的表情，有的只是新婚大喜。

    那樣的笑容，著實刺眼。百里呈便沒繼續待下去，其他人都說他不合羣，都無所謂了。

    那日的京城是座不夜天城，煙花放了一整晚為這對新人喝彩，連剛冒頭的枝丫都興奮得提前長出葉子，盼著開花。一切都在欣欣向榮，甚至比以前更繁華了。

    一場婚禮，為京城增添上了喜氣。至此，百里驕與秦音夫婦，甚至成了別人口中的模範夫妻。

    聽聽，多麼可笑！

    百里呈忍住了這些話，沒說，他怕說出來，不僅噁心自己，還傷了蘇淺的心。

    現在的平靜最是難得，蘇淺只要好好養好身體，百里呈就心滿意足了。

    “至於你的嗓子——”百里呈從取下一個匣子，裡面放著的是一些薄荷梅子，吃下去喉嚨會舒服很多。

    他知道蘇淺嗓子啞了，經常會嘶疼，途徑一件果脯店鋪時買的。

    蘇淺吃了一顆下去，喉嚨果然舒暢多了，甚至能發出一些單音節字母，吐字也比以前清晰多了，竟然比胡大夫的藥還要管用。

    百里呈有些驚喜，但很快按捺住，他生怕以後會失望，不如先不提此事。

    “白雀城我很熟悉，明日我帶你出去走動走動，如何？”

    蘇淺點頭，無聲道：“好。”

    白雀城沒有殺手，也不會有陰謀，她不怕。

    用過飯後，八月牽著蘇淺回院子，因為腿疾問題，蘇淺走路還不太利索。

    長廊上沒人點燈，黑黢黢一片，風一吹來，讓人毛骨悚然。

    八月提著小燈籠照亮前方的路，一手給蘇淺挽著。自從蘇淺到這裏後，常常沒有安全感，得有八月在身旁時，她纔敢走遠些。

    “四王爺真是個好人啊。”八月僥倖嘆了口氣，要不是有百里呈在，她們現在恐怕流落街頭。

    蘇淺不語，微風吹過臉頰，想起剛纔百里呈那副樣子，心裏一陣泛酸。

    百里呈雖然說得很風輕雲淡，但其中的事情肯定有很多沒透露出來，京城那種吃人的地方，百里呈當衆劫車，得承受多大壓力才能處理好這件事？

    她不問，百里呈自愕然不會細說。

    以後，百里呈就是她的恩人了。

    “咱就在這白雀城裏，好好過日子吧，明兒八月去做王妃最愛吃的糕點！”

    八月喊到“王妃”時忽然意識到錯誤，連忙看向蘇淺，但對方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基本無動於衷。

    看來是八月想太多了。一個稱呼而已，對蘇淺來說她已經不在乎。

    “好。”蘇淺嘗試了很久，終於吐出了這麼一個字，連自己都微微一愣。

    她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