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字真難看
眼見袁三的家況後,汶夕就已經明白他借錢何用,一兩對於他並無傷大雅,出行江湖,別的事物爺爺沒什麼提供幫助,銀兩最是不缺,但不意味著汶夕不明白一文錢難倒好漢的心理,更別說小時候跟隨爺爺流亡,見多了各地方的苦楚。
其他的並不能幫袁三多做什麼,汶夕正想遞給袁三幾兩,沒想到被袁三拒絕了。
袁三推著手說道:“寺廟幫了一次我一次,銀兩又一次,要不是幾位兄妹真的飢餓難耐,我真厚不下臉皮向你借錢,事情不可再三。”
汶夕也不繼續堅持,忍不住提起剛纔發生的事情。
袁三簡略得把剛纔的事情提了一下,苦笑道:“那幾個只不過是這汴安城的底層潑皮,遊手好閒挑軟柿子捏而已,我一人可以打他們好幾人。剛纔萬一被李四他看到銀兩,後面幾個兄妹們就不得安寧,相比之下我受點屈辱又算得了什麼。”
袁三全程過程不提年幼的弟妹們是累贅,說起他從私塾內撿來的破書籍,教會了他們識字還會滿足地露出笑容。
隨後袁三滿是羞愧,說道:“去偷香油錢我也知道不對,但弟妹們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平日我往返城內商鋪打雜倒可以支撐。但這次盛會到來,以防萬一遭到人破壞,官府特地下令商賈不得招收沒有戶籍的民眾,我工錢被幾家店鋪藉機一拖再拖,不得以才上了寺廟。”
袁三蹲下身子,坐在牆角,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裏。
“被捉住我也認了,只是害怕寺廟會把我交給官府,或者利用當地聲望,畫出我畫像傳遍卞安城,成了過街老鼠。我本來就流浪慣了,一個人大不了一走了之,可弟妹們就沒人照顧了。”
蘇鄉皺眉問道:“聽你這麼說,難道你們不是親兄妹?”
袁三點了點頭,說道:“我十五歲就從南疆路某個小鎮出來闖蕩,獨來獨往慣了,三年前來到卞安城。大姐袁媚是在難民堆裡收養的,二弟袁光父母沒錢治病死了就跟了我,三妹袁秀是街上的棄嬰。我看公子也是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不知道我替三位弟妹取的名字怎麼樣?”
自從來到汴安城,袁三除了和弟妹們交流,已經很久沒和其他人說這麼多話了,滿是期待地看著蘇鄉。
蘇鄉點了點頭:“善。”
袁媚,袁光,袁秀,袁三想起老家有一句話:心中明媚秀麗,陽光不在,下雨也不愁。袁三吐出草根,一掃心中陰霾,站起身來滿足地大笑。
走得時候,蘇鄉聽到屋內傳來細微的讀書聲,想起書痴師傅所言:陋室蔽風雨,書聲遺千年。
年少的蘇鄉曾經問過這是何意的時候,老書痴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暗室讓人眼睛看不清楚,那就讓讀書聲傳達到他的內心。”
而汶夕纔想起的是,剛纔見到佔據半屋的書桌缺了一條桌腿,代替桌腿的是一把插在地上直立的劍。
……
四教盛會當然是重頭戲,汴安官府也準備了各式各樣的活動作為前菜。江南路作為朝廷文風最盛的地域,定期會開展書法、繪畫、棋藝、樂奏、吟詩等娛樂。若是能請得到白、陸王、流四大家族中的任何一家助陣,幾乎能吸引城內大半讀書人前往。
汶夕剛入住一家客棧,樓下就傳來擠嚷的聲音,汶夕走出房間,在樓道上向一名夥計打聽,原來是王家二公子王颯疏喝酒興致高漲,正在樓下拉住幾個讀書人比拼書法。
汶夕眼見夥計憋著一股笑意,問道:“難道其中還藏著什麼趣事?”
夥計料到汶夕顯然是外地人,示意汶夕看向樓下一名喝醉酒漲紅臉的書生,笑道:“這王颯疏書法、吟詩狗屁不通,但最喜歡借酒尋事較勁,待會客官就可以看到他那不堪入目的書法。”
“只不過被揪住尋事的讀書人還不能說他寫的不好,只能違心恭維稱道,不然就要挨一頓打,這裏麵的笑話客官自能體會。畢竟是王家,咱也不敢多講。”
汶夕靠在欄杆看著樓下的熱鬧,小書童也被熱鬧吸引趴著觀看。
幾名讀書人以標準的正楷很快書寫了一首詩,但看王颯疏臉色醉醺,身子不停搖墜,提筆後半天落不到紙。
王颯疏‘嘿’地一聲,用力地對紙戳了一下,立馬有邊上的奴僕奉承道:“公子下筆有如神助。”
奴僕眼見無人應和,冷眼環視一圈,周圍的人立馬拍手稱讚,幾名讀書人也只能漲紅臉,無奈地點頭。
王颯疏又搖晃地寫了幾筆,終於把一個字寫完,字型歪歪扭扭的醜態讓汶夕不禁拍了額頭。
王颯疏覺得書寫的太慢,雙手握住毛筆,如畫符一樣,幾個字連貫了一整張紙。隨後王颯疏將毛筆向上一拋,指點江山般的氣勢,看向幾名讀書人說道:“本公子自創的行酒書如何?”
看著如蚯蚓的書法,幾名讀書人相視流露鄙視:這也叫字?不過很快掩飾乾淨,低頭拱手稱道。
“這還是公子自創?公子果真是天賦異稟。”
“王公子書法千變萬化,曲盡其態,堪當和身為蘭亭七子的大公子並列。”
一時間樓下恭維聲不斷。
“這字真醜,還比不上我家先生好看。”
一道迥異的惱怒聲音在樓下響起,樓下一陣突兀的安靜,眾人向上抬頭一看,只見一名小書童,一手拿著毛筆,另一隻手在試擦額頭上的墨汁。
眼見墨汁都沾滿了手,衣袖被染黑,小書童生氣地把毛筆拍在欄上,又說了一遍:“字真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