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你這老頭一肚子壞水，不學。”張之芥知道這老小子從來都不會做虧本買賣，這次竟然主動提出要教他學劍，他自然不會輕易上當。喬冠西眼珠子一轉，隨後從懷中掏出個玉蝴蝶，說道:“這樣吧，你幫我去六塵府的鏡湖旁拜會一位故交，幫我把這東西給他，我估計要很長一段時間去不了了，別耽誤了跟他約定的日子，見了他，你就說，我會來赴約的。”張之芥猶豫了許久，才點頭應道:“行吧，不過這差不多一千里路，這買賣也不知道值不值。”喬老頭嘿嘿兩聲，說了句:“肯定值，肯定值。”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秘籍，遞到少年手裏。

    少年拿到手裏一瞧，差點叫出聲來，因為這不是別的，正是他心心念念許久的劍訣“九重九。”他等不及得翻動起來，卻是發現後頭有人為撕毀的痕跡，這下才發現，原來這劍訣只到了七重七。還沒等他詢問，喬冠西便主動交代:“我也不做虧本的買賣，一千里路，還不值得我用八重八交換。不過嘛，你也彆氣餒，你想啊，你天生廢脈，練到五重五都得四十年，再往後，難度可想而知，我估計給了你，你也練不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張之芥卻是嘟囔了一句:“明明是你自己小氣。”喬老頭怒罵了一句:“臭小子。”一陣咳嗽過後，他補了一句:“孃的，這陣子老是打打殺殺，火氣太大了。”說完，他也從地上撿起一根狗尾巴草，從頭唱起少年人方纔的曲子。

    曲末，他忽然吐掉了口中的東西，問道:“臭小子，有劍沒有？”張之芥搖頭。“行走江湖，哪有沒有劍，我給你一把。”張之芥頓時眼光發亮，盯著他手裏的漢宮秋月。喬老頭頓時把劍收在懷裏，說道:“這可是我求了明月奴很久才求來的，將來可是要帶到棺材裏的，你別想。我給你挑了把劍，上次忘了給你了，在我住的小屋的牆角處，稍微挖深點應該就能看見，你應該會喜歡的。”

    別了喬冠西之後，張之芥又一個人逛遠了一些。在一顆杏子樹下，他忽然驚喜地發現此處竟然有在商無救的醫書上看到的一種稀有藥草，興奮之下，他急忙奔了過去，還沒等接觸到那株藥草，卻是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摔進了洞裡。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盞茶的功夫之後，好在這坑不深，洞口又有些藤蔓在，很容易上去，不過此時他卻不急著逃出這個坑，因為他發現，這個坑更像是地道的一環，旁邊還有一條長長的甬道。有風正從裡面灌出來，夾雜著土腥味。

    到底是少年心氣，張之芥禁不住好奇，緩緩走進了甬道里。越往裏走，寒意便逐漸加強，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甬道才終於消失，眼前是一個洞穴，裡面傳來叮噹叮噹的聲音。張之芥慢慢走進去，感覺到腳下涼風陣陣，趴下身子，才發現原來洞穴兩邊的底部是空的，透過這個縫隙，入眼就是一堆的鐵鎖鏈。再仔細一瞧，張之芥發現那些鐵鏈都鎖在一個白髮老頭身上，好像在吃什麼，由於是背面，張之芥並沒有看清，只覺得有骨頭碎裂的聲音。

    那白髮老人嘖嘖幾句，自言自語道:“這次的和尚味道不錯，夠味。”說完，他把一個東西丟在地上，張之芥一瞧，嚇得大叫一聲，原來那正是一個和尚的頭顱。這聲叫喊驚動了那白髮老頭，他惡狠狠地往上一看，正好瞧見張之芥，笑道:“哈哈，又有吃的了。”少年哪裏還敢停留，急忙連滾帶爬的跑出洞穴，到了那個摔下來的深坑，他慌亂地抓著藤蔓，一下子躥了上去，頭也不回地跑出數裡，直到最後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望著天空，他眼淚忽然流了下來，他剛剛如果走慢一步，會是什麼後果，他不敢想象，他掏出那本劍訣，心中再一次萌發想要變強的念想，不為長生，就爲了活著，不顧一切地活著。

    回到原地之後，張之芥並沒有告訴其他三人他剛剛的經歷，因為他覺得以他幾人的武功，實在抵抗不住那個吃人的老怪物。他出了後山立馬就想向那些大師父告知這個秘密，然而經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那幾位大師父今日都在研究禪功，不準人打擾。

    子時，少年趁著夜色，偷摸著來到後山，路上他走得很小心，生怕又掉進那個魔窟裡。來到今天見到喬冠西的地方，見他一動不動，便以為他是睡著了，惡趣地踢了他一下，卻是發現他沒有一絲動靜。少年心中浮現出一股不安，用手一探，竟然沒有了氣息，難道…死了？這個牛到可以無視龍榜的人，就這麼死在了荒山野地？

    張之芥忙把他扶起來，依著上次在棲幽谷的法子想要給他匯入了部分的烈火勁，剛一接觸，卻是忽然感覺到喬冠西體內有東西正在遊走，瞬息之間，一個活物從右手手掌鑽進，躥到了他肩膀的位置，喬冠西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張之芥，說了聲:“天冷，睡過去了。”此時的張之芥卻是一言不發，表情似乎十分痛苦。喬冠西感到自己手臂上的活物消失了，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剛剛為自己療傷的時候，那劍脈之祖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頓時心中一沉，喪氣地說道:“是我害了你啊，小子。”張之芥勉強緩過神來，問道:“老頭，在我體內的活物是什麼？”喬冠西搖搖頭，說道:“此物名叫‘劍脈之祖’，是十幾年前劍鬼所養之物，專食人劍脈，這老怪物消失很久了，怎麼如今又出山了。”張之芥聽完他的話，僥倖地說道:“那我天生廢脈，不是可以相安無事了？”“不，這東西附在人身上，若無劍脈可吃，便會吃人心脈，大概兩月後，它就能走到你心脈的位置。”聽完這些話，少年面如死灰，他從來都不求長生，可是他也不想死。他把頭插進頭髮裡，無助地說道:“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沒人可以應答他，風中只有夜鶯的啼哭。這邊的喬冠西將一張紙遞給他，原來是八重八的秘籍，張之芥瞥了一眼，惱怒地開啟他的手，罵道:“我都死了，還練什麼劍，不練了，再也不練劍了。”喬冠西沒說什麼，只覺得他呼吸越來越重，少年也察覺到了什麼，忙問道:“老頭，你怎麼啦？你可別有事啊。”

    喬冠西慘然一笑，露出了滿口黃牙，好笑的是，門牙折了一顆。張之芥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提起劍說道:“喬老頭，喬老頭，誰傷的你？我給你報仇，我給你報仇。”喬冠西急忙拉住他，說道:“別去，再陪我說說話吧，我心脈已碎，撐不過今晚了。”少年搖頭，說道:“不會的不會的，我能救你的，我跟商無救學了很多，我能救你的。”

    卻門牙的老頭稍微坐直了一些，忽然正色道:“小二，這八重八你收好，將來你要覺得練不來了，就去鏡湖，把這玉蝴蝶連同秘籍交給一個會點穴的老傢伙。你若真有練劍的緣法，等以後練到八重八了，就去大荒域找一個叫楚人歌的老傢伙，不為別的，幫我跟他打一架，老子我當年輸他一劍，把看家本領九重九輸給他了。要可以，就幫我拿回來。

    還有，這慈空寺中有一個隱藏多年的高手，要小心提防，想我縱橫練劍道多年，臨老了，竟然著了這些旁門左道，說出去，會讓人笑話死。嘿嘿，你以後真能把他揪出來，就用老子最得意的九重九打倒他，然後再給他一巴掌。

    當然，將來若是真的沒信心練劍了，就自斷一臂吧，總可以留條性命，好死不如賴活著嘛。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後要是真下來了，咱哥倆就一起再組團偷窺孟婆洗澡去。要是被抓到，我替你扛。哎，你說，孟婆有沒有老公啊？會使劍嗎？應該打不過我，哈哈。

    小二啊，好好，活著。劍道當悟則悟，不悟就不悟，長生，也許就是個謊話呢，你說是吧，嘿。哎，說得都累了，給我拿點黃豆子來，饞得緊。”少年抹了抹眼淚，點點頭，跑去翻起了方纔帶來的布袋。邊翻邊自言自語道:“對了，這裏沒什麼好酒，我費了好大勁才弄來一瓶，山裏人家自己釀的，反正你這糟老頭也不會品啥子好酒。呼，這黃豆還燙著呢，趁熱，趁熱。”少年興沖沖地將豆子遞到了喬冠西眼前，卻是發現喬冠西沒有伸手去接，眼皮已經合上了。

    少年笑了笑，說道:“你又想騙我，我不會上當的。”他抓了一把黃豆，一顆一顆地就往他嘴裏送，邊塞邊說道:“老頭，你要覺得撐了，就吐出來，吐出來。”然而，少年手裏的一把豆子塞完，仍不見他有什麼動靜。

    他又抓起一把，看著對方鼓鼓的嘴巴，剛塞進一顆，就有幾顆豆子掉了下來，滾進黑夜中，不知去向了。少年呆呆地坐在原地，他的心裏明白，從今開始，在這漂泊的江湖中，再也沒有自己熟悉的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