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河下梢天津衛，三道浮橋兩道關。”

    這是個古話，從很早就流傳開來，天津衛是個盛產奇人的地方，民國的天津還無疑是最安定的，當時的天津衛九河之中的永定河就有三奇人分別是：孔瘸子、扎紙張和木雕李。

    今天咱們要說的人就是這永定三奇之首的木雕李，也稱光棍李、李半仙....

    老李的木雕活是個祖傳的活兒，追溯起來老李的曾爺爺輩兒是給宮裏做活兒的，老李有三怪，第一怪就是這個老李手下的活兒只雕死人.....

    天津衛那時候亂的很，大戶人家家裏死了人在埋人的時候都會把棺材擺上下兩層，上層都是放一個木雕，木雕的模樣就跟死了的人是一樣的，這是因為天津土夫子多，給第一層的木雕穿上衣服戴上陪葬的首飾，土夫子來了挖開第一層看到這木雕把陪葬的首飾收了去就算賊不走空，就算是隻有一個銀環也不能再去開下一層，這是規矩。

    老李的活計也大都是給這群人做木雕，就有這麼一天，一個奇怪的客人找上門來，大長臉、棉氈帽、黑風衣裹得嚴嚴實實、一個圍脖遮住脖頸只露著半截臉。

    那人進來的時候老李正在屋裏點著茶碗，那人進來就直挺挺的到了老李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李爺”

    老李抬頭一看這人的扮相頓時反感，這人裹得太嚴實了，在平常除了那群做死人買賣的人還真少有這種扮相，除非這人心裏有鬼。

    老李沒有搭話，拿起菸斗，那人順勢拿起洋火給老李點上，老李不問那人也不言語，就在身邊恭恭敬敬的站著、一動不動。

    “不見得人的活兒我不幹，活人我不雕.....”

    那人聽完點了點頭，趴在老李的耳朵邊上小聲的對老李說了一通，老李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最後直接擰成了一個結。

    “這活兒不行，趕工趕不出來，找別人吧。”

    那人聽罷直接跪倒在老李的面前，苦求道：

    “咱們找了很多人，那些人都說整個天津衛除了李爺您沒人敢動這個活兒，您就幫幫我家老爺吧，求求您了。”

    老李抬起頭沉思了片刻終於算是應了下來，那人大喜過望連鞠躬帶磕頭的出了門。

    夜半子時，整個天津也靜了下來，老李拿著菸斗慢悠悠的出了門朝著天津大戶孫長貴家走去，老李剛進衚衕就被上午的大長臉迎了進去。

    老李一進門就覺得蹊蹺，按說家裏少了人都應該掛白綢設靈堂，可是這家人竟然把靈堂設在了最隱蔽的偏院。

    老李一進門一個紅漆大棺材擺在正門中，親戚都掛著白綢在身，孫長貴看到老李來了也趕緊起身把老李迎了進去。

    孫長貴讓下人又是端茶又是遞外國煙，老李沒接，皺著眉頭開口道：

    “為什麼死了三天才找人做雕？”

    孫長貴聽完老李的話眼眶開始慢慢變紅起來，開始對老李講了起來。

    原來這躺在棺材裏的人是他們家的小姐，以為死的是個青年歲數所以也就沒有做奠堂，下奠帖，老李點了點頭表示也算是理解了，示意他們可以掀開棺材摹一下死人。

    這也就是老李的第二奇，別人臨摹都是畫出個臨摹圖再去雕，可是這個老李摸摸臉就能把人的模樣身材給模出來，模的那簡直神似。

    老李閉上眼伸手在這個小姐的臉上一探剛摸到額頭就開始緊皺眉頭，摸到鼻孔的時候就直接把手收了回來，怒目圓睜的看著孫長貴。

    “你這活兒我幹不了，一屍兩命，兩個雕三天之內完成，我幹不了。”

    說著老李就要往外走，孫長貴一聽直接慌了，一把攔在老李面前，其實他也是有顧慮的，自己的女兒跟別人**懷了個孽種，他怕事情敗露，屍體在家放了三天聽人說這老李單憑摸臉就能模人，到時他就看不到在微微凸起的肚子，到時候再把訊息散出去事情倒也瞞了過去。

    孫長貴拉住老李把事情的原委都對老李講了一遍，老李頭也沒回還是執意要走可是被孫長貴死死的拉住，帶著哭腔哀求道：

    “李爺，我孫某人一輩子還沒有求過人，這天津衛除了李爺沒人能幫我了，只要李爺幫了，要多少錢孫某人都給。”

    老李看了看孫長貴還有跪在地上的那群女眷動了惻隱之心，孫長貴趕緊讓下人搬了一把太師椅讓老李坐下，老李點了菸斗，說道：

    “死了三天，一屍兩命這都不是大事兒，你閨女死的不乾淨，身上上了東西死的，喉嚨裡噎住了半口氣下不去，還沒死全乎，要是直接埋了，頭七那天肯定會詐屍。”

    孫長貴一聽一頭的白汗直接竄了出來，退了兩步扶住了棺材，嘴角微微一動緩緩的說道：

    “李爺果真是個神人，我女兒是被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我怕丟人就沒找人給他驅，本來想想過幾天就好了，沒成想這.....”

    孫長貴越說越懊惱，說著說著眼淚也流了出來，老李點了點手裏的菸斗看著他緩緩的說道：

    “孩子是乾淨的，投到你家裏也是個倒黴，你女兒頭七那天去廟裏抱一個孩子回來，就算孩子有什麼毛病都要留住，算是贖罪，剩下的事兒就交給我了。”

    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老李直接抽身離去。

    老李出了門點了顆煙，這是老李的習慣用他自己的話說“人身兩把火雙肩擔一對，白天有太陽夜裏上根香妖魔鬼怪讓三讓。”

    老李回到家也沒開燈而是直接走到店鋪後堂的一個香祠前，老李抱出被紅布蓋著的一個雕塑恭恭敬敬的掏出三根香供上，在蒲團上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嘴裏碎碎念道：

    “女娃兒是無罪的，我李九七今天做這個雙人雕一為生計，二為渡人，望菩薩保佑一切平安，不生事端。”

    老李點了一顆煙靜靜的坐在木椅上等著香著完，用紅布把雕塑又蓋了起來，整個天津衛做活兒的都知道老李家裏供的是個菩薩，可誰也沒見過，有些老輩的說老李家裏的那個菩薩是個倒坐的。

    老李收拾利索拿出一盞油燈點上，從抽屜底下拿出一排刻刀直接提溜出一個木頭方子趴在木頭上刻了起來，老李這活兒幹得快兩個時辰就把基本身材模好了，就差五官和細節，老李吹滅了油燈從懷裏掏出一個紅絲綢的包著的金刻刀摸黑開始刻了起來。

    “祖師爺保佑，小李子掙這個死人錢不易，可別出什麼事兒。”

    老李幹完已經到了快天明，躺在躺椅上直接湊合睡了過去。

    次日，老李拆了木板開啟店門就看到一個黑影在自己門口，老李走過去踹了兩腳那人才抬起頭眨巴著倆眼對著老李呲牙一笑。

    “又他奶奶來蹭飯，大戶也趟不住你這個吃法。”

    那人渾身沒有一塊兒乾淨地兒就跟個乞丐一樣，可是看神態眉眼之間跟乞丐又有些不一樣。

    老李罵了一通從懷裏掏出一塊大洋扔了過去，那人接住笑眯眯的朝著旁邊的油條攤子一瘸一拐的走去.....

    天津衛的老玩腔都說老李這活兒最輕快，白天就在鋪子裡躺著也沒見過他幹活兒可就是餓不著這孫子。

    瘸子乞丐過了片刻就回來了，手裏提著一袋油條兩杯豆漿扔在桌上，接著從紙包裡掏出一根油條吃了起來，老李也不嫌啐了一口也拿了一根。

    瘸子吃了三根嘴裏塞得滿滿的，嘴上帶著油花兒嘟囔道：

    “孫長貴那活兒不該接，他閨女身上那玩意兒不乾淨。”

    老李被豆漿嗆了一口，直接朝著瘸子踹了一腳，瘸子也不惱，嘿嘿傻笑兩聲接著吃油條。

    “我說過多少遍了，吃飯就老實兒吃飯，不長記性。”

    老李吃完拿過抹布擦了擦，這才張口問道：

    “說說，咋回事兒。”

    瘸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緩緩的說道：

    “那姑娘身上趴著個吊死鬼，還沒走乾淨，下了棺歸了地兒一準兒出事兒。”

    老李啐了一口，嘀咕道：

    “他奶奶的，我就尋思這錢沒這麼好掙。”

    瘸子也不說話直勾勾的盯著老李，老李摸了摸腦勺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緩了一陣才說道：

    “不走險招不來錢，拼一把歇上段日子。”

    瘸子好像對老李的回答並不驚奇，撓了撓油膩的亂髮站起身走到門口說道“下葬那天我跟著。”說完就沒了蹤影。

    老李連著兩天都沒睡，到了晚上就操刀刻雕，到了第二夜晚老李把那個寶貝一樣的刻刀用紅綢小心包起來塞在懷裏，圍著那木雕嘟囔了兩句掀起早已準備好的紅緞子直接披在了木雕上，這纔回到了床上睡個安穩覺。

    約定時間已到，老李剛開了店門那馬臉就在門口等著了，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老李沒看他指了指太陽。

    “不懂規矩嗎，白天我不送活兒，等半夜兒你來找我，我跟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