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娜酸著鼻子點點頭，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此後再無瓜葛，只是要求晏軍適當地吃麪來隱瞞住離婚這個事實，讓晏家禾放心高考。

    誰知，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晏家禾身體一頓，像是不堪重負的機器，順著牆緩慢滑下，他累了，真的累了，不就是喜歡了一個和自己同性別的人，怎麼就這樣了啊。

    奶奶病了，原本以為只是不善表達但卻深愛對方的父母也離婚了，而他，也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合適的人。

    一個好好的家，怎麼就這樣了。

    “奶奶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別再逼我了。”

    許娜嗚咽了一聲，徹底受不住了，崩潰地跪在晏家禾面前，流著這幾天就沒斷過的眼淚。

    “是，是媽媽對不起你，”許娜試探地摸上晏家禾的臉，“你知道我對不起你哪裏嗎，不是從小對你太過嚴厲，也不是沒徵求過你的意見就和你爸離了婚。”

    “這幾天我就坐在這想，我的兒子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我這個當媽的卻什麼都不知道。你奶奶指著鼻子罵你，打你，我卻在一旁什麼都做不了。明明我纔是那個最應該保護你的人啊！”

    “一冷靜下來我又想，是不是我沒給過你完整的母愛，不關注你，所以你纔會去喜歡……一個男人，我到今天才發現，我活得真失敗啊。”

    晏家禾低下頭，看著這個埋在他胸前哭溼了他整片胸襟的女人，眼睛一閉，一行淚順頰而落。

    沒人知道他對同性戀這個身份的恐懼，也沒人知道自己對前方的迷茫。深夜失眠的時候他也會想以後被人用異樣的目光戳著，惡毒的話語罵著怎麼辦，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出櫃怎麼和家裏人說這些事，他們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嗎。

    怕陸嘉麟擔心，這些他從來不說。不說，不代表問題不存在。

    晏家禾抱緊了許娜，終於咬著嘴小聲地哭出來。過往的路人看了都只當他們剛剛喪失親人，難掩情緒，投去同情的目光後匆匆前行。

    “媽，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不喜歡他。”晏家禾低喃，神色痛苦。

    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晏家禾開啟門，室內還是一片狼藉，水果零零散散撒了一地，有的已經破碎，汁水粘了滿地，原本好好地放置在櫃子上的照片也被掃到了地上。

    晏家禾蹲下，撿起相框，拿出裡面的照片撕個粉碎。

    如今的這個家和當時站在省重點門口合照的一家三口已經不一樣了，留著這樣的照片還有什麼用，佔地方罷了。

    這個家，以後只有他和他媽，再無旁人。

    連續兩天在醫院的守夜讓已經不再年輕的許娜支撐不住，她連衣服都沒換，只躺在床上一會兒就睡著了。晏家禾幫她關了燈，輕手輕腳走出去。

    華燈初上夜未央，是夜，晏家禾坐在地板上望著窗外一輪明月，小區前面馬上就要建新的高層小區了，條幅都拉起來了，不知道這樣的月亮還能不能再見。

    他看著前面小區的幾淺星光，忽然想，他和陸嘉麟，還有未來嗎，他們的未來，又比這幾淺星光亮了多少。

    許娜雖是自責，但晏家禾也明白，在心裏，許娜也是不認可的。也是，有哪個媽媽知道自己兒子是同性戀後能高興得放鞭炮呢，拿炮轟還差不多。

    晏家禾就坐在這裏，感覺未來一眼看不到頭。

    難道就不能有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嗎。

    晏家禾第一次這麼無助，他祈求各路神仙，不管東方西方的，都在心裏祈求了個遍，他求他們，指點他一條明路。

    晏家禾開啟手機，想了想還是給陸嘉麟發了訊息，讓他安心。

    那邊回得很快，好像就一直盯著手機等他回覆，不一會兒，又是三四條訊息追過來，問他怎麼不回訊息不回電話，晏家禾能感覺到陸嘉麟是真的生氣。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告訴他，我的家裏人不同意咱們在一起，爲了我的家人我不得不和你分開，然後呢，幾年後可能他還是在這段感情裡走不出來。

    這種要斷不斷的事兒他做不出來，電視劇裡的狗血情節他也不要重演在自己身上。

    他已經十八了，可以對自己的選擇，決定負責了。

    他問陸嘉麟：“我們私奔吧。”

    不管去哪兒，離開這裏就好，身邊是你就好。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別拋下我。

    晏家禾死盯著手機，近乎三四分鐘的時間晏家禾卻感覺漫長得像一輩子。

    直到腿都坐麻了，晏家禾纔看見陸嘉麟的回覆，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