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營長瞥他一眼，彷彿是很不懂眼前這個陀利人在說什麼。

    陀利人又接著道：“我們不會經營城池，百姓們也不願意相信我們，我們又被你們打得這麼慘……唉……”

    任營長沒說話，沉默著跟著陀利人繼續往城內走。結果越往城中走，狀況居然就越慘烈！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陀利傷兵越來越多，全都癱在地上，哀嚎呻吟著。陀利人看見任營長皺了皺眉頭，趕緊又解釋道：“我們被你們打得太慘了，城中的傷兵營實在放不開，只好放在大街上了。”

    “行了，我知道了。”任營長不耐煩道，說著便調轉馬頭，準備出城去。

    方纔在城門處為首的陀利人沒有阻攔他離去，只是在他身後用悲傷至極的聲音大喊著：“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抵抗你們了！求求你們回去吧！明日我們就會撤出靖康城，還你們片寧靜……”

    任營長身影一頓，繼而一揚馬鞭，領著二十幾名手下徑直衝出了城門。

    城樓之上。

    哈里比看著前來探路的顧國小分隊已經回去，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來，哈哈大笑道：“這安念奴兒演得可真不錯，城中那慘樣兒佈置得也像模像樣的，那個顧國蠢狗肯定會回去跟他們將軍說我們已經無力抵抗了。到時候，他們若是領大軍前來攻城，我們便誘敵深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要是這群蠢貨真的抱了婦人之仁回了孟虞城，那更是給了我陀利大軍調養休息的機會了，他們終究難逃一死！哼哼，我看他們怎麼選！臭女人，我說的對不對？！”

    他十分蠻橫地斜了站在一邊的師南湘一眼。

    師南湘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面上卻裝出來一片惶恐的樣子，滿是不安：“都統……說的很對。這顧國……定然無法逃出您都手掌心，只是您出的計策這麼完美，軍事才能應當是很高……為何之前還要讓我來做軍師呢？”

    哈里比聽到這話，心裏有些尷尬，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咳嗽道：“這、這不是爲了更好的瞭解漢人的行軍習慣麼！我還從來沒打過漢人，生怕中了他們的種種奸計。現在看來，他們也不過如此，至於你，我也現在才發現我其實根本不需要啊，哈哈哈……”

    師南湘聽著他狂妄自大的笑聲，只覺得刺耳得很，心中不由得冷冷嘲諷起了這個沒文化的蠻夷頭領。

    他當真以為，顧國人會笨到這種地步？漢人幾千年傳承下來，一代又一代人用盡自己一生去解讀、去詮釋的兵家之道是鬧著玩的？雖然她不是顧國人，但榮國和顧國同爲漢家文化的繼承者，自然對於這些漢文化都有著相似的傳承。師南湘好讀書，好學習，也好實踐，就算是領悟性極高的她，也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才堪堪理解大意，把皮毛融會貫通。陀利族作戰很少會講究什麼戰法，追求什麼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們只會蠻打蠻幹，哈里比只不過是前幾日隨便聽了幾本族中人翻譯給他的漢家兵法書，就敢如此囂張了？她如果沒有猜錯，哈里比效仿的，應當是先漢王朝的開國皇帝劉邦在攻打匈奴時，匈奴選擇的做法。故意在高祖派去的使者前裝弱，以此來放鬆漢高祖對他們的警惕，待到高祖相信並且派大軍入侵匈奴打算“趁你病要你命”的時候，原本應該只剩殘兵老馬的匈奴軍隊立刻便拉出了他們強勁的主力騎兵部隊，把漢高祖的軍隊一下子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今，哈里比明顯十分僵硬的生搬硬套這種戰法，完全是沒有領略漢家兵法精髓的行為。

    對比之下，師南湘毫無疑問地選擇相信沈魏琛的才能。她相信，以沈魏琛的能力和頭腦，絕對不會輕易信了哈里比這種拙劣小計的，他一定會想出對策來的。

    她也選擇相信，今天靖康一役中，勝利的一方，一定是顧國人。

    榮國的老皇帝年事已高，已經不再處理政事，榮國實際上的操權人是榮牧野，之前屢屢出現榮國騷擾顧國北疆的事，便是榮牧野政治頭腦和治國理念還尚未成熟的表現，他並沒有管邊疆亂事，反而還有意無意地鼓勵著。在這件事上，師南湘也很自責，因為這些騷擾之事引起了顧國的不滿，而自己卻沒有及時勸阻住。在現在這種榮國處於生死存亡之際的重要關頭，師南湘壓根就不敢把國家大事交給榮牧野處理。之前，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幫助顧國，反抗陀利族，為此而不斷給顧國通風報信。現在，她又做出了一個慎重的決定——她讓自己的鷹給榮國境內幾個將軍送了信，讓他們暗中進入警備狀態，準備在陀利軍被顧國趕回榮國之後，就反水控制住榮國境內的陀利軍人，順勢把逃亡的也逼走，逼他們回大沙漠去。

    想著想著，師南湘的目光不由得飄移到了被綁在一邊的榮牧野身上，心中不由得盤算起了過會兒靖康城破，自己該怎麼把王子偷偷帶回榮國的問題……

    顧國大軍陣前。

    任營長急匆匆地帶著自己去偵查的小分隊回了大部隊，草草向馮世虎說過狀況後，便又趕往後方，向沈魏琛報告情況。

    “你是說，靖康城中現在一片殘破，到處都是殘兵傷馬？”沈魏琛眯起眼睛，喃喃問道。

    任營長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過，此刻也緊緊糾成了一團：“將軍，是這樣的。他們究竟是何意？給我領路那個陀利人，甚至還朝我跪下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沈魏琛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跪了？看來這陀利人爲了讓你相信，也是夠拼的，居然還行起了我們漢人的大禮。”

    顧子宸也跟著勾了勾唇角，道：“縱使這樣，也是演得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