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魏琛嘴角抽搐，然而也只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扶著顧子宸去了原本杜寅躺的床榻上去坐下。他心中暗想，幸虧顧子宸還知道小點聲說，要不然這皇帝的威嚴可往哪兒擱……這位冷心冷情的皇帝陛下，怎麼唯獨總是對他做出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好時間居然都像個缺主人疼愛的奶狗一樣！

    杜寅急急動著還跪著的腿，目光鍥而不捨地追隨著顧子宸，顧子宸走到哪邊，他便跪向哪邊。

    “說吧。”顧子宸坐得舒服了，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唐寅止言又欲半天，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正如您所說……派遣我一直跟陀利族報信的，就是我的姑姑，也就是……當今太后……”

    此言一出，幾位將軍瞬間色變，震驚地看向顧子宸。

    顧子宸早就猜出來這事，自他聽到這奸細姓“杜”，他心下便了然了。這太后孃家本性，不就正是“杜”嗎？

    沈魏琛問道：“那你為何要聽從她的命令？難道這山河這黎民，還比不上你所謂的親戚情誼重要？”

    杜寅搖搖頭，繼而又低垂下了頭，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還帶著剛纔哭後的喑啞：“這正是因為，在我眼裏，她不是普通親戚。”

    顧子宸挑挑眉：“何出此言？”

    杜寅繼續道：“我乃杜家庶子，地位低微，孃親又去的早，根本無人願意理會我，同輩的兄弟們只會明裏暗裏欺壓我，而父親則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下人都對我大呼小叫，隨意使喚。然而只有姑姑，還念着我，常託人為我從宮中帶出書信或是好玩的東西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發現姑姑待我很好時，也不敢再隨意欺負我。我心裏非常感激她……”

    “後來，她便建議我從軍來賺些軍功，自己憑著真本事闖出來點兒功名，讓杜家那些人對我刮目相看。我一聽，當然更是感激姑姑再次為我指了明路，我參軍後，也不知為何就被分到了這北疆邊軍來。開始我的確是不太樂意在這又冷又荒的地方，但後來，我在邊軍中認識了馮將軍還有很多兄弟們，我發現大家都如同手足一般待我，這是從小遭別人冷眼的我從未體驗過的，我便漸漸喜歡上了這裏，沉下心來在這裏打拼軍功，只盼望著別讓姑姑失望。只是後來……”

    杜寅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半晌後長嘆一聲：“後來陀利軍踏著榮國來犯，即將抵達蔥茵嶺入侵顧國北疆時，姑姑的一封加急傳書，讓我突然明白了這一切的緣由。”

    李程義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到：“她是不是讓你給陀利族報信？”

    杜寅沉重地點點頭：“是的……姑姑那封信寫得聲淚俱下，希望我能助她完成她苦心積慮多年的計劃，讓我去引陀利大軍從天險蔥茵嶺過來，然後就繼續一刻不停地向陀利軍報告北疆邊軍的行軍動態。”

    “那封信現在在何處？”沈魏琛突然問道。

    杜寅抬起頭來看他，眼神無奈：“爲了保密，姑姑在信的最後寫了‘閱完即焚，切不可壞我大事’，我仔細讀過多遍記住後便燒掉了它。”

    沈魏琛不由得不爽地“嘖”了一聲，顧子宸拍拍沈魏琛的手：“無妨，沒有了這個證據也罷。我已經派人在京中暗中調查，是狐狸就藏不住尾巴。”沈魏琛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杜寅繼續道：“我雖然對這賣國之事有所不願，但是……看到姑姑所提及對我的恩情，我又覺得……唉！一步錯，步步錯，我為陀利大軍引了路，而後又助他們攻下一個又一個城池，屢次之後，我心中根本就承受不住了！每每午夜夢迴，我總能夢見我死去的兄弟們和無辜的百姓朝我哭喊，向我索命！！”

    “後來，我便不再向陀利軍提供情報，還勸說馮將軍把軍隊集結至一個城池，至少這樣還能抵抗一段時日，等待來援。不過……我應該是被軍中其他奸細向陀利軍舉報了罷。那日馮將軍派我領兩千兵去偷襲陀利軍前鋒時，我為他們帶過路，他們認得我，那陀利人遠遠看見是我，便立刻派出弓箭手上前來刺殺我，我為求自保而不小心提前放了箭，然而卻忘了此時兄弟們是完全聽我指揮的，我一放箭，就相當於……給他們下了進攻的命令……錯失戰機，讓這麼多精銳邊軍兄弟枉死，我……”

    杜寅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表情悲痛：“後來我被射中肩膀，撤退命令一下，便有意漸漸落在了後方，想著倒不如直接被後面追過來的陀利人殺了罷了，也不用再為忠義兩難全之事煩惱……”

    “然後，你就被我救回來了。”馮世虎在一邊喃喃道。

    沈魏琛看著杜寅：“其他奸細是誰，你可知道？”

    杜寅恍若自嘲般閉上了眼，臉上露出的笑容苦澀又嘲諷：“當然，我就是他們在這邊的領導，他們都是被許了金錢功名而來。名單都在我營帳的匣子裡，將軍們自取便是。”

    “將軍！城外有動靜！”一名身著城門衛軍軍甲計程車兵急匆匆跑了過來，急得連通報都未通報就衝到了幾位將軍面前單膝跪下通報。

    “何事？！”沈魏琛焦急地喝道。

    那衛兵未說話，只是抬起頭來直勾勾看著近在咫尺的顧子宸。沈魏琛心中突然涌起不詳的預感，剛想有所動作卻已經晚了！只見那衛兵倏然起身，袖間寒光一閃，直衝顧子宸而來！

    沈魏琛下意識去擋，飛身緊緊抱住顧子宸的身子把他撲倒在床，便閉上眼睛咬著牙準備硬接下已經避不開的一刀。

    尖銳刀刃沒入肉體的“噗嗤”和因痛苦而發出的悶哼聲從身後傳來，沈魏琛一下子睜開眼，瞳孔猛然一縮，僵硬地回了頭。

    飛身來擋的杜寅被那刺客刺中心口，軟軟倒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