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還不睡嗎？”陳磊走到楊黎房門前，見燈還亮著，便上前來關心了一下。

    楊黎方纔似乎在走神，聽到聲，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楊黎笑著問：“浩然哥哥，你也沒睡啊？”

    陳磊道：“是不是剛收拾了屍體，味兒濃了一些，殿下待著不適？”

    楊黎搖了搖頭，道：“不是，用薰草薰過了，味道早就淡了。就是看著那麼多屍體，心裏不自在。”

    陳磊走進了屋裏，道：“既然如此，殿下將來可要做一個明君啊。別在讓那麼多人做冤鬼孤魂了。”

    楊黎垂下了眸子，對於成為一國之主，他既無力又無奈。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根本撐不起來一個國家。上了帝位，不過是讓朝中那群野心勃勃的老傢伙有機可乘，得一個傀儡皇帝控制罷了。

    楊黎問：“浩然哥哥覺得，如何才能做一個明君？”

    陳磊微微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楊黎會問他這麼嚴肅的問題。想他這一輩子三十餘載，都是庸庸碌碌中度過，無才又無能。如何知道，該怎麼當一個明君。

    恐誤人子弟，只好老實答道：“這個，我實在是不知。殿下睿智，想必過些年，便同皇上學會了。”

    楊黎搖搖頭，道：“江山已毀了一半在我父皇手裏，若是想當明君，萬萬不能學他的。想來想去，這江山，不如禪位於有才之人也罷。落到我楊家手裏，日漸衰落，若將來落到我手裏。想必朝堂上諸多事宜處理不恰當之處，會再招戰火。到時，百姓又要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既如此，這江山天下我還是不要它罷了。”

    楊黎嘆了一口氣，做亡國之君也好，終究比他如今所處之境要好。

    楊黎招手示意陳磊坐下，又親自為他斟茶。

    “殿下，這可使不得。”

    楊黎笑了，道：“我要麼就是亡國之人，要麼就是亡國之君。真到了那一天，還不如庶民，為過個爺公子斟茶而已，有什麼使不得？”

    話語平淡如流水，卻一字一句涼到人心裏，恍惚間，竟真覺得眼前之人，是個悲慘如其口中所敘述一般的人。

    陳磊誠惶誠恐的接過茶，慢慢飲下。

    “浩然哥哥覺得，若是孟珂哥哥做了君主，這江山天下，該如何？”楊黎的目光匯聚到今日逃離那座小樓的方向。

    陳磊被入口的茶嗆了一下，驚訝的問：“殿下說什麼？孟珂？”

    “對，就是他。我楊家欠他家最多，要禪位，給他家了也好。雖是難以補償他家上下所受冤苦，也算是為我楊家贖輕些罪孽。”

    其實，他楊家對不起的何止夏家。只是已經生靈塗炭，剝皮抽筋都再難以償還。即使入了陰間，十八層地獄酷刑伺候，也不敢有怨言。

    陳磊問：“那如今孟珂身在何處，這裏上萬的人都死得面目全非了。孟珂身在起義軍軍中，如何還能安然活著？”

    “我今日見到他了。”楊黎道。

    陳磊與夏瓊交好，他還是相信陳磊不會輕易洩露了夏瓊的行蹤的。

    陳磊聞言微感吃驚，問：“殿下今日見到孟珂了？”

    “對，他和子皓哥哥在一起。”

    又多想了一些什麼，楊黎失落的垂下了眸子，繼續道：“我堂兄不在了。”

    “齊一嗎？”

    楊黎點點頭，道：“嗯，估計堂嫂也跟著沒了吧。這三城裏，就只剩了四個人了。”

    “四個人？”陳磊腦中將所能說出名字的人想了一遍，“孟珂，子皓，司馬鄴還有秦恪嗎？”

    楊黎搖了搖頭，否定道：“不是，是他兩和另外兩個我們不認識的人。”

    “不認識的人嗎？”陳磊有些失落。

    他和秦恪相識十餘載，還是希望他也能安然的。只是似乎，事與願違了呢。

    “城裏的屍體，還需要多久才能焚盡？”楊黎問。

    陳磊答：“許是後日。”

    “儘快吧，我要回京都一趟。若是實在難辦，便慢慢來。”楊黎舉起茶杯飲下一口茶，覺得心口又痛了一下。

    藍澤不知給他吃了什麼東西，從回來到現在不間歇的發作，一次比一次更糟心，叫人實在難忍。只是再難忍的痛，楊黎也不願讓別人知道，臉上依舊風平浪靜。

    他會因為永平帝罵他而哭，會因為見到故人而難忍淚水，卻因為那些都是委屈不難自已。可是痛楚，他卻能平靜的忍著，即使再懦弱無能的他，也始終記得自己是個男人。

    有時候痛著，比自在時，更讓人來得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