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迴旋套疊的三角棋盤宛如玫瑰一片壓一片的花瓣，冰藍的透明棋盤上佈滿亮銀色線條，雕琢精緻的鑽石棋子一枚枚落在銀線交點上，陽光令它們光芒閃耀。

    原是父女兩人對弈，渧爾德坐在棋盤一邊執血族，卿在棋盤一角執勢人。小女孩胳膊短得還夠不到棋盤，站在椅子上拄桌子看了空蕩蕩的棋盤許久，才先手走了一枚‘獵人’，渧爾德笑了笑。

    他們下得隨意，倒應該說是教學。在這盤棋之前，這些棋子已經給小姑娘做了好些年的玩具，依舊完好如新。渧爾德邊走棋，邊給小姑娘講解規則。

    “知道為什麼角棋裡，勢人中等級最低的‘獵人’，可以三枚棋子佔三個頂點形成‘圍獵’吃掉敵方的最高階單位嗎？”

    “知道~因為三族之戰的導火索——‘藍玫瑰事件’是棄人派一支混血種血獵團隊刺殺了血族親王。這件牽涉三大勢力的重案之後，血族立即對人類政權宣戰，並在同年冬月爆發了名為‘龍棲灣戰役’的三族大混戰。”

    卿確定自己說對了，立刻托起臉頰求賞。渧爾德仰頭抬起下巴，小姑娘馬上開心地爬過棋盤去揪他下巴上的小鬍子。

    渧爾德順手把她從桌子抱下來放在自己腿上，重新豎起那一枚枚昂貴的棋子。

    “這場三族之戰綿延五百年，幾乎毀掉了人類文明值得驕傲的一切。”渧爾德溫柔厚重的音色輕聲在卿耳邊講解，“直到‘遠洋之戰’的結束，前人類徹底退出了這個世界的舞臺。這就是角棋規則中——‘吃光敵方全部棋子纔算勝利’的來源。”

    卿把玩著棋子，渧爾德又給她擺了幾枚上去。

    “卿卿你看，三方各十一枚棋子，血族都有——”

    “按等級從高到低，親王一枚，公爵一枚，侯爵一枚，伯爵兩枚，子爵兩枚，男爵三枚。爹爹，為什麼血族都是這麼特別的身份呀？棄人有小卒，勢人有獵人，可是也和男爵是一等的。”

    “血族極其講究身份等級，凡有百年族譜的都可以封爵，而更低等級的雜血統沒有任何權利。戰爭中，這些低階也幾乎是靠嗜血和攻擊的本能被高階隨意使用的炮灰。所以在棋上，他們甚至不足以和卒與獵人並列，痕跡便被抹掉了。”

    “血族受制於‘等級’，也是因為他們的血統歧視嗎？較低等級的棋子在同一條路徑上，不可以隔著己方更高等級的棋子走位。也就是在走棋時……會被自己人絆住？”

    “是的。不過，血族因為他們的個體能力非常強大，迅猛靈敏。因此角棋中，血族在行進時可以走折線多行一步。像這樣。”渧爾德說著拿起一枚“公爵”，從三角棋盤的這一邊放在了它的相臨邊上。

    “哇，這樣走好厲害，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卿興奮。

    渧爾德揉揉她的小腦袋：“卿卿手裏那一枚是什麼？”

    “是大巫哦~”卿舉起棋子放在棋盤上。

    “哇——這可是勢人最厲害的棋子之一，直線遠端進攻，可以吃掉敵方的任意等級。”

    “孃親最厲害？”

    “哈哈，是的，你孃親就是最厲害的大巫。而且在未來，你也是。”

    卿摸摸那顆棋子，鑽石的閃光美得人睜不開眼。

    “從高到低，大巫一枚，先知和融體各一枚，大祭司兩枚，少祭司兩枚。空一等級。獵人四枚。”渧爾德和她異口同聲地數著棋子。

    “這個我知道為什麼這麼分！”卿說，“大巫是勢人最古老最強大的巫族的代表，擁有預言能力的半人半獸先知是西族的代表，融體代表勢人中數量最多的川族，大祭司和少祭司屬於官方聖職人員起家的埃得家族，而獵人是以怪物賞金獵人起家的沙漫家族。這些是脈原大融合之後最終得到官方認定的五大族。”

    “是的，所以融體可以和己方任意棋子左右‘夾攻’吃掉任意敵方棋子，源於他們的‘融合’異能。而先知則可以預判局面，和己方任意棋子換位。但融體和先知，本身都沒有吃棋子的能力。勢人要進攻，只能依賴唯一的最高階‘大巫’。這是由於什麼限制呢？”

    “‘首領’限制，因為歷史上勢人是多民族融合的雜牌軍，聯合各族都不承認有最高領袖，當其中一族佔據主導，另外幾方雖然聯合起來了，卻都各懷心思，不好好配合，希望他被外敵殺掉。”卿搖頭。

    “是啊，除了針對血族的胭脂時期，三族之戰和兩裔戰爭，都在內亂的影響下重創過勢人。”渧爾德解說道。

    “不過三族之戰末期，那位領袖把勢人團結起來過，我們現在也是全境統一大和/諧~”

    渧爾德笑著沒有繼續她的這個話題，而是把已經擺上的棋子推掉，重新拿起最後一方的棋子，擺上去：“現在說說，棄人有什麼棋呢？”

    “領袖一枚，艦兩枚，壁兩枚，炮兩枚。空一等級。卒四枚。棄人的棋子型別好少呀。”卿看著棋盤發愁，“爹爹，我覺得拿棄人很難贏。艦雖然很厲害，可以直線行進全程，也可以越級吃掉大巫和親王。但是，棄人的領袖一旦沒有了，包括艦在內的所有單位都會削弱很多。艦的攻擊距離減半，壁又沒有攻擊力，炮兩步減成一步，卒是最低階的，除了敵方最低階以外什麼都不能吃。”

    渧爾德靜靜聽她說著。

    “而且棄人還受制於‘地緣’，進了棋盤內三層，卒就只能走不能吃了。”卿仰頭看他，“爹爹，你說，棄人這樣是不是一定要用‘遊離者’，纔有可能贏呢？”

    “卿卿，你知道‘地緣’限制的意思嗎？”

    “知道的，棄人敗於遠洋之戰，主要原因是氣候變化，所以棄人不是在任何環境都能生存的，這就是‘地緣’不利。”

    “那領袖死後，艦炮壁卒為何會削弱？而失去領袖的基礎上，隨著四個卒逐漸減少，艦炮壁還會繼續削弱，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棄人的領袖有控制這些東西的最高權力，領袖死了，群龍無首，最大威力無法發揮。但是這些都是機器，卒就是軍隊，存在就能控制它們。隨著兵力減少，能控制的也範圍會變少，所以在棋盤上，就是不斷不斷地削弱了。”

    “說得對，棄人本身較弱，沒有異能也沒有超強本能，但是，棄人是最擅長創造的種族，他們的武器始終是最先進的。戰艦、護壁、鐳射炮，在三族之戰之前就已經全面投入戰場，難以想象如今的他們，科技實力會有多可怕。”渧爾德苦笑，“遠洋之戰後數百年我們沒有再和棄原進行真正意義上的交流，但真正的井底之蛙，是我們啊。”

    卿若有所思。

    “其實你說得也對，棄人沒有‘遊離者’幫助，是很難取得勝利的。”渧爾德說著分別挑出三方最高階的棋子和最低階的棋子，“不過，角棋設定‘遊離者’，也是符合規律的。當某一方的局勢呈現弱勢，稍強的和最強的並不會一同攻擊他，而是稍強的轉而來幫助弱勢一方。唇亡齒寒，弱者相互扶持才能存活。若三方失去一方，局面將不再穩定，最強的那方必定乘勝追擊，將較弱一方逐漸消磨擊潰。角棋中，如何遊離時常關乎存亡。下角棋不用‘遊離者’，非但不是高手，反而可能是門外漢呢。”

    “因此，當對弈的雙方中，一方達成某些條件之後，會被判定為規則上的劣勢，即獲得同盟。這個同盟，就是最初沒有被選擇的那一方的棋子，‘遊離者’。”渧爾德用大巫、親王和領袖擺了個三角，“遊離者被吃，並不影響己方。即便使用了遊離，己方棋子被吃光後也算輸。另外，當對手也達成了‘規則劣勢’的條件，‘遊離者’便會轉換陣營，幫助你的對手。”

    卿點點頭：“那麼爹爹，要是遊離者剛一換陣營，對方就用你剛剛拿來防守的棋子進攻，吃掉你了怎麼辦？”

    “不會的喲，對手拿到遊離機會後，第一步是不可以使用之前你用過的遊離棋子的。”

    “噢~”

    “而且，一方只有兩次得到遊離者的機會。”渧爾德說，“一次是最高階單位死亡，也就是領袖，或大巫、親王被吃。另一次，是最低階單位全部陣亡，即，卒、或獵人、或男爵被吃光。兩次條件無需先後，不分輕重，當一方兩次達成劣勢條件後，遊離者將不再轉換陣營。那兩點是規則上面的劣勢判定，也被叫做——‘顯性劣勢’。而在實際下棋的時候，具體情況的劣勢，是‘隱性’劣勢。只有顯性劣勢纔有使用遊離者的機會，隱性則沒有。”

    “所以有時看起來是敗局，其實是勝券在握嗎？”卿用額頭蹭著父親的小鬍子。

    “是呀……”渧爾德吻了吻她的額頭，“看，棋還沒有下，你就贏了爹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