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士，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了。”業忽然開口，“既然您為他擔保過這次自殺不是使詐，那麼之前中蠱的經歷也好、現在這個局面也好，作為對他的懲罰都足矣。讓他違心乞求原諒，即便師士您沒有別的意思，我們三個也會覺得不接受實在太不通人情，不論心裏怎麼想，嘴上還是會原諒。這樣的話，師士您讀到心裏，肯定會有些不適。”

    張點點頭。

    “恕我直言，只要您在，澤爾冀就不會承認自己犯下的任何過錯。最後這裏的場面還是會變成你們祖孫之間的博弈，他根本不會把我們三個放在眼裏。”業又說。

    冀瞥向他，而業依舊目不斜視地望著張。

    “我也覺得不必讓他說了，他想的只會是怎麼收拾殘局，而不是辜負我們。”卿跟著發話，“並且，我想要他活下來不是爲了原諒他，而是爲了讓他接受懲罰。”

    冀的目光又轉向她，卿對望回去。

    “我原諒，無論他幹什麼我都原諒，我無條件信任，無條件接受。”喬舉手發誓般的，“我活該被耍，自找苦吃，費力不討好，沒關係。所以，對我也沒必要說了。”

    冀正要去看他，突然被張把下巴勾過去，他不得不面對張。

    “是啊，為什麼非要這個懇求呢？”張淺笑。

    冀仍張不開口，這反而令張在那三個人的意見下感到一絲轉機。

    “我怎麼會不知道，喬瑟夫早已原諒你，業必然不肯原諒，而卿則不會輕易原諒。”張低頭對他一個人說，“但是，我偏袒你，想要給你一次機會。如果就這麼理所當然地過去了，你在大家心裏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沒錯，人人都看到你的狡猾、自私、懦弱。但是，我能讀到你的後悔，你在乎他們，珍視他們，把他們的看法作為評判自己的標籤。用你的精明算計掩飾著自己的自卑，你怕太過在乎他們，他們就會變成你的軟肋。”

    張的手緩緩按住他的肩膀：“是的，他們會是你離開‘脊椎’的阻礙。不論你承不承認，你已在這個‘枷鎖’之中。”

    張說得都對，他感覺到的太清楚了。

    可冀還是不想開口。

    如果說出來的是謊言，不被相信也不會難過。

    可是說出來的是真話呢？

    真話也不可能被相信了。

    既不能逃離此地，又不能回到從前。

    冀從那輕輕的一巴掌後就明白了，張要的根本不是別人原諒他。

    張是恐怕他從此自暴自棄——以至於徹底墮落成一個惡人。

    “對不起……對不起……”他吐字微弱到聽不清自己的發音。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真的想傷害你們……”

    “對不起……不要原諒我……”

    -

    見那三個人只是個突破口，接下來要面對大家倒令他壓力小了些。

    交誼廳裡還是他們四個，喬一會兒站一會兒坐靜不下來，業開啟了虛擬棋盤一個人玩角棋，而卿蜷曲著腿在沙發上沉思。別人暫時沒到，而斯科特把他們帶出張的房間後就離開了。冀因之前的久跪感到疲勞不已，他無聲倚窗而坐，背光的臉上像罩著一層黑紗。

    “老子要憋死了。”喬在他腳邊蹲下，“你們到底啥意思？要是在用讀心術，麻煩帶我一個！”

    “沒在用。”卿應道。

    她正坐在沙發上，慢慢抬起腿伸展，然後站起來了。業的注意力從棋盤上移開，看了她一眼又回到棋盤。

    冀見她朝自己走來了，喬還蹲著沒吭聲。

    卿靠近了突然按住喬的頭頂把他往邊上一推，“咚”一聲抬手拄在冀臉側的玻璃上。

    “你幹啥？！”喬立即閃身鑽到他倆中間。

    “蠱王的仇我可記著呢。”卿面無表情地盯著冀。

    “記的是我用它嚇你呢，還是我不小心把它害死了呢？”冀一臉歉意地不認賬。

    “是你把它從我這裏奪走了。”卿低聲說。

    “哎哎哎，”喬站起來把她扒拉開，“你倆的恩怨我就不干涉了，但是你倆騰兩天再掐成不？在這兒可消停會兒吧，老子現在神經衰弱經不住折騰啦。”

    冀伸手摟過喬：“喬瑟，謝謝你救了我……”

    “知道就好。”喬高興讓他蹭。

    “謝謝卿那時候盡力不讓蠱王吃掉我。”冀說完抬頭看著卿，“雖然沒控住……”

    “還要謝謝你之後尋求降靈術和時序咒試著把我復活。”他補充說明。

    “雖然沒用上？”卿問。

    “不，用不上是最好的，我不值得你冒這個風險。”

    “你根本不懂什麼是值得……回答我，要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揭穿你，或者我及時說我還會相信你的，你還會選擇自殺嗎？”卿急切地問。

    冀愣了一下，安慰似的微笑著：“那樣的話，我可能當時就哭得很難堪了吧。”

    業當自己不存在，該下棋下棋。

    “業，”冀叫他，“我還要感謝你……”

    “免了。”業懶得抬頭。

    “我們之間的事情還不能借這個機會好好談談嗎？”冀有些憂傷。

    “不能。”業面色凜然。

    忽然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往外面一看，艾妮已經像個小肉球似的彈了過來，喬和卿趕快閃開，她立馬撲上去黏住了冀：“哇~~卿卿卿好厲害！！真的把冀變回來啦！！”

    冀偷偷比劃一個噤聲手勢，卿聳聳肩沒說出真相。

    “啊啦！冀你還活著太好了！！”純跟著進來逮住冀揉搓他的腦袋，“以後可不要再嚇唬我們了呀，差點以為你回不來了我們都難過得不行啦！”

    “非常抱歉……”冀苦笑。

    “我聽斯科特導士說了！搶救及時！簡單到不可思議！虧我們還焦頭爛額地復活你，早和這貨問一聲就全都免了啊！”次也邊大喊著走近邊指著喬，科利在他身後懵懵地跟著。

    喬衝着他的手指頭比了一個“看老子不給你掰斷”的手勢。

    “啊啦啦啦，活下來就好。而且我們的努力也很有用呀，至少呆呆錄入了那麼多的資料……變成了巫術專家。”純無奈地抓抓頭髮，科利很開心地看著她。

    “哈，總之活著就是最好的。嘿，歡迎回來。”刀鋒也到了，走上來對冀伸出手，冀會意，和他擊了個掌。

    “這回我總算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提下次異能課的事了。”次也說著拍拍科利。

    娜爾進來了插不上話，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冀被艾妮壓著起不了身，對她招招手錶示問候。

    “零呢？”喬扭頭問純。

    “哦，零說她要平靜一下再來。”純說。

    喬卿冀同時意識到什麼，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怎麼了？”刀鋒低頭問卿。

    “咳嗯。”業咳嗽一聲提示氣氛有變。

    卿看到門口來人了，趕快拉起小艾妮躲遠，喬直接繞到刀鋒背後拿他擋風，所有人自動讓出一條道——零大步直奔冀而來，她全部的髮梢都朝天飛張，灰色的眼裏銀光閃爍。

    “零……”冀趕忙擺出討好的笑容。

    零衝過去就是一耳光抽在他臉上，打得震天動地所有人都條件反射似的疼了那麼一下。

    “王八蛋！！！”零罵道，“自殺好容易呀！你怎麼不死個乾淨！！把我們這裏當博物館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現在要回來，我們還不稀罕留你！”

    冀慘兮兮捂著臉慫得大氣都不喘一聲。

    “零、零啊，別生氣了，犯不著犯不著……”純從後面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一眼不眨就把我們都拋下了，還有臉回來賣乖？仗著師士導士疼你，你當自己幾斤幾兩？”零還氣著，“若我是你，早就躲在自己屋裏不敢出來見人了！！”

    “得啦得啦，冀他真是躲起來不敢見咱們，張師士逼他來求咱們原諒他纔出來的，要不他想躲一輩子呢！”喬看她打完了也罵夠了，趕快把她架走。

    “原諒？我不會原諒他，他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零推開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