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被顫爆擊中撿回條命，這次在吸血鬼的口下居然又能逃過一劫，卿不得不承認自己簡直是被上天眷顧般的幸運。

    “以為長寧穩定下來後會過上清閒的退休生活，想不到這陣子又讓我找回自己的價值所在了。”斯科特略帶自嘲地感慨著卿來之後大小事件的頻率，把她說得臉上直髮燙，垂著頭不敢搭話。

    斯科特看看她脖子上的牙印，除了兩個深色的小洞以外還有其他牙齒淺淺的痕跡。雖然經過治療之後傷口迅速癒合，但傷疤可能要稍等一陣子纔會消退。斯科特確保自己的手藝不會讓她漂亮的脖子留下任何瑕疵。

    “導士。”卿拉起頭紗擋著臉上慚愧的表情，“對不起。”

    斯科特摸摸她的頭。

    卿醒來時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裡了，她的情況危急，治療和恢復卻很容易。斯科特好像覺得監護室對於她這次而言小題大做，所以乾脆把治療選在了房間。然而一時看不到娜爾，卿反而有點擔心。

    她抬頭望向窗外的黑夜，燈光照著雨滴很清晰地打在玻璃上。

    “幸虧導士來得及時……”卿立刻又低頭看了一下表，從她在實驗室遇到娜爾到現在才過了半個多小時。

    及時得有點太及時了。

    “再稍晚一點，失血的程度就會傷及大腦。”斯科特說，“是冀晚上散步時發現你們兩個都倒在走廊裏，趕來告訴我的。”

    “又是他救了我啊。”卿縮縮肩膀，“……能麻煩導士叫他來一下嗎？我想當面表達謝意。”

    斯科特略微遲了一下，眼前鏡片般的透明小投影屏光暈一轉，掩蓋掉他突然懸起的心緒。

    “導士？”

    “噢。”斯科特苦笑著回眸，“可以的，一般這個時候他還沒睡。”

    “娜爾現在怎麼樣了？”

    “娜爾她，第一次飲用高純度的新鮮人血太多，有點醉了，還沒醒。”

    “原來血族還會醉血……？”

    “是啊。不過幸虧娜爾醉血昏迷，不然她在失去自制力的情況下，非常可能會把你吸乾的。”

    卿捏捏手心裏的冷汗。

    “那導士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張師士嗎……”

    “會。”

    對於這個果斷的答覆，卿說不上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冀一會兒就會過來，”斯科特看了看時間，“你們不要聊太久，記得注意休息。”

    -

    進門看到屋裏沒開燈，冀是有些意外的。對方叫他來，但又製造了一個已經睡下的環境，窗外沒完沒了的雨聲，襯得整個房間過於安靜。

    從外面看到無鎖提示燈，想到是對方故意留門給自己，冀便直接進來了。

    來得晚了，對方等不及便睡了嗎？擔心走得慢，還特意乘電梯趕來的呢。

    “沒有開燈，對你來說應該也沒什麼影響吧。”

    冀轉身看到她站在牆邊。

    卿走來站在他面前：“融體的眼裏，黑暗是什麼樣子的呢？”

    “普通人眼裏的黑暗是什麼樣子的呢？”冀反問道。

    卿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她現在能夠適應黑暗，略微看出對方身形的輪廓，但對方臉上的神情，甚至對方的五官，依舊一點也看不清。

    “徹底的黑暗，在一般情況下是不存在的，”冀說著轉身往窗邊走，“但凡有一絲光感，我就能看清環境中的一切。”

    他示意卿過去，內外一片漆黑，連雨滴在窗子上的痕跡都看不到了，但是冀的指尖點在玻璃上，慢慢地劃下去。

    “雨好大啊。全部都匯成水流了。”他說，“夜幕被無數條淡淡發光的河流覆蓋著。”

    卿只能聽到喧囂的落雨。

    “從長寧發出的光線，照亮整片葦蕩。”冀的手指繼續在玻璃上划動，“一圈圈波紋狀散開的暈輪，徹夜變幻不休。”

    “聽起來很美啊。”

    “是啊。”

    “白天看起來會與平常人不同嗎？”

    “不會。你可以認為，除了那些平常人完全看不清的環境以外，都沒有什麼不同。”

    卿開啟手環的控盤，將屋裏的燈調亮起來，冀看著她小步走到窗沿坐下，抬頭看著玻璃上的水痕。

    “真的像河流。”她訝異道。

    “喜歡下雨嗎？”冀猜到她以前沒有見過。

    “喜歡。”卿盯著窗子點頭，“但也許，喜歡的不是雨本身吧，而是躲藏在舒適處所中的安全感。雨聲、雷電，會襯托得屋裏愈加穩定和安逸。當隔窗看到的雨變成令人不舒服的實體，就不會喜歡了。”

    冀也靠窗歪坐下來，但他沒有看雨，他在看卿。

    “蠱蟲很喜歡潮溼的環境，陰雨天裡會格外活躍。”他說，“我把蠱從恆溫箱裏拿出來了，現在放在架子上。”

    卿沒回話，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說了一個彷彿無關的詞：“‘走廊’……？”

    “在走廊發現了你們兩個，是個很好的說辭吧。”冀歪靠得更自然了些，“把你們送上自動急救軌道之後，我留在實驗室監督著清潔機清理了現場。”

    卿就知道他對斯科特導士說了謊：“你是怎麼把我和娜爾挪出實驗室的？”

    “‘脊椎’的急救軌道相當便利，直接開啟地板下的軌道層就可以挪出去了。”冀說，“還好及時。”

    “這次制蠱恐怕要無疾而終了。”卿覺得已經被判死刑，“張師士質詢起原因的話，娜爾就算不敢主動說，也一定會在讀心術前暴露吧？”

    “只要她在蠱養好前一直‘醉’著就沒關係。”

    卿聽這話不對勁。

    “嗯？”冀一愣又一笑，“放心，不是我乾的。娜爾之所以會醉血，是因為之前喝的都是人造血漿和動物血，突然吸食高純度人血還不大適應罷了，昏迷上兩三天都很正常。另外，她無法剋制自己嗜血的本能，也是因為年紀太小……又從來沒有過相應的訓練。”

    “年紀太小？”

    “相對於血族數百年的壽命來說，七歲的娜爾還是個小嬰兒呀。”

    “咦？！”卿捂臉，“這麼可愛？！”

    冀輕輕笑她的反應。

    “說來，張師士一定能猜到是你主動引誘了娜爾，大概不會急著盤問這件事了。”他看著卿的脖子，“雖然很冒險，但我覺得對你們兩個而言都是件好事。”

    “對我而言，吃一塹長一智了吧。”卿捋捋頭紗，“下次會再謹慎一點的。”

    “還有下次嗎？”

    “有。”

    冀聽了故作驚訝地挑挑眉。

    就知道她會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