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不如惜取眼前人
“你說什麼?”辰砂轉身就走的腳步瞬間停滯了,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聶懷瑾伏在綠綺前,隨意的抬起一雙骨節分明且白皙的手撥弄著琴絃,如高山流水般的音色緩緩的流淌開來,如月光透過了紗窗般一停一起都落在了人的心頭。
辰砂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思,只皺著眉就這麼站著看他,不再發一言。
他不知這人是什麼來頭,也不清楚他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麼。哪怕他說了那麼一句喜歡,辰砂也只當是他無心的戲言罷了,哪來的什麼真心?
他的眸子裡有著旁人不易察覺的通透。
從前的楚過不懂,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有片刻歡愉,就算是一生一世的欣喜。可他到頭來才明白,原來連自己心動的那一瞬間,都是上天早已牽引好的紅線,是命中註定的姻緣。
這些日子靜下來,他有想過顧青,更多的卻是無端的想起了聶長玦。
九尾狐狸借了他一縷殘魂,去不管不顧的愛上了顧青,最後落得他傷心一場魂魄也隨之消亡。而自己本是無辜被夾在了這場前世今生的糾葛之間,但親手掐斷江野記憶的是他的這雙手,按聶長玦說的不知廉恥一次次牽起顧青的也是他這雙手。不能不記得,也不敢就此相忘,無非是希望那個眉眼彎彎的青衫少年再路過柳岸河畔時,髮梢間能落下一片無關前世與今生過往的殘葉,替他拂去所有的記憶罷了。
聶長玦,再度提起這三個字,自己的心口仍是那無端空落落的感覺,彷彿被自己親手颳去了什麼一般。自己有時也會想,如果他們二人之間的相遇不是因為月老的牽引,沒有經歷過那一段彷彿是偷來的,後來夢迴時再驚覺已物是人非的時光。青石鎮的無名書生,聶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遙遙千里明月都難相照的兩個人,有怎麼可能會有交集?
不過一枝一葉,幻化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簪,開在了各自不屬於今生的夢境裡,就徹底的亂了他們本來的人生。
可命運千算萬算,也只算對了那麼一卦不得善終。無需再有什麼驚世駭俗禍國殃民的男寵之說,也不需畫本子再重譜一遍再為將軍添一筆“鍾情一人”,更不必那海棠花簪有靈引線再系前緣。
聶長玦毫不猶豫的打破了夢境,孑然一身破風而行,繼續做他今生雄心萬丈的冷麪將軍,心狠手辣世人不知。
而自己踏出了月老殿,也算不再回頭來的決絕,一如那前世夢境裡縱身躍入往生臺的無畏,再睜眼,他已是楚過。
如此,最好不過。
聶懷瑾一截繡了佛蓮的衣袖如白華,拓然拂過抬手按下了最後一弦,食指壓下了輕顫不止的餘音,一瞬間彷彿萬籟俱寂。
辰砂大夢初醒般對上他的眸子。
卻見他開口,神情極其專注的對自己說:“我為你贖身。”
“開什麼玩笑。”辰砂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他轉身就欲離開這空無一人的聽雨墨。
不知他是用什麼法子讓聽雨閣暫停了一整日,也不知是抽了什麼風說要讓自己獨聽一瀾風雨,雖然這一曲琴音彈得也還算湊合,但是為自己贖身?辰砂雖然已決心與聶長玦一刀兩斷,但也時刻記得自己仍有任務在身,離期限之約還有近兩年的光景,怎麼可能就這麼跟別人走了?
他最終還是頓了頓步子,不知是怎麼想的對聶懷瑾解釋了一句:“我不值得你如此,南風館還有很多小倌,你去為他們贖身,他們會很歡喜。”
算是看在他對自己確是痴心一片吧。
可身後人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幾乎僵硬在了原地。
“斷腸散的解藥,我有。”
聶懷瑾放了琴起身,走到他身後就這麼抱住了他的腰身,辰砂能夠感覺到他的手有些輕微的,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的三年賣身契,我也有。”
陌生的氣息落在耳畔,辰砂抑制住自己想要掙脫的衝動,因為他感覺這人今天似與以往都不一樣。
這些日子來,他沒有哪一日沒有落足南風館,每一天都能準確的找到辰砂所在,變著法兒逗他開心。提筆作畫也好臨案賦詩也罷,今日又為自己在偌大的聽雨閣裡單獨彈了一曲,說沒有那麼一點感動是假的。
但卻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直覺的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了不可違抗,不敢去違逆的強大氛圍。
斷腸散的解藥……
他究竟是誰?
“我是聶懷瑾,聶長玦同父異母的哥哥。”
身後這人又道,特意把聶長玦這三個字加重了,讓懷中人一瞬間幾乎屏息。
辰砂只感覺突然有一種被命運捉弄了的感覺……
當朝國君聶懷瑾。
聶長玦幾月一續的斷腸散。
自己三年為期卻遲遲不見指令的任務。
在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起了夢境中月老殿裡交結的三條紅線,遙遙相纏的樣子。
“你知道,我服了斷腸散的緣由?”辰砂仍想再確定一遍,不可置信的開口道。
“我都知道。”身後那人抱緊了他,又更加湊近了一點,呼吸都落在了他的耳畔。
“我還知道聶長玦三年為期減輕斷腸散的藥效,是給了你徹底的離開他,離開這天下最繁華之地——聶國都城的機會。”
聶懷瑾輕笑了一聲,又道:“可是他沒有想到,我見了你一面就喜歡,喜歡到徹夜難寐茶飯不思,不用他精心謀劃偽造你的身份,更不用你來主動來引誘我。”
辰砂現在幾乎已經不能思考,只怔怔的聽著聶懷瑾說的話,一子一句都敲打著他自以為是堅不可摧,實則淺薄到不堪一擊的認識。
“現在聶長玦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出於自己的私心和優柔寡斷,已經棄了的你這顆子,陰差陽錯的被重新搬上了棋盤,成爲了最重要的一步。”
“我從小就奪取了彷彿應該是屬於他的一切,而現在,我又要奪去他的如花美眷。”
剛纔那撫琴的手輕抬起了辰砂的下巴,指尖的薄繭劃過他白嫩的面板,辰砂在一瞬間緊閉上眼,卻只感受到自己的額前——落下了一個極輕的吻,輕到彷彿不存在。
“楚過,聶長玦他負了你,毫不猶豫的利用你,讓你受盡斷腸散蝕骨的折磨。”
“可是我不會。”
聶懷瑾一字一句道。
“因為我聶懷瑾敢,敢在天下人面前說一句——我喜歡你。”
他拉過了辰砂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裏心跳如擂鼓般密集。
“我這萬里江山,只缺你一個美人。”
“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