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辰砂坐在這等了玉蕭半晌，知道他是個老好人的性子，也不急不躁。

    只捲起了自己的袖子，又新煮一壺茶水，此時正在把一大袋子茶葉都攤開了一堆堆分類擺好，仔細的甄選鑑別新舊來確定沉澱時間。

    聽到腳步聲算算時間應該是玉蕭趕到了，卻沒想到一抬頭看見了另一個人。

    他只這麼一瞥，自然就知道他是誰。

    卻依舊是垂下了眸子，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面前的這些茶葉上，不時捻起一兩根放在白皙的手心裏觀察，又低下頭湊近了去輕嗅，彷彿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聶懷瑾隻立在原地，一瞬也不眨眼的看著他。

    此時這神情專注卻不看他的紅衣美人，這端坐在茗煙繚繞之間的人影——微微溼潤仿若被水洗過的如畫眉目，自鬢角散落在側臉旁的的一兩縷碎髮，輕抿著唇冷且豔的弧度。

    都是他——日思夜想了數百日的夢境。

    聶懷瑾來時想了無數遍的對話和場景，此時都忽然間已經不重要了。

    他就這麼站著，心上人就這麼坐著。

    哪怕是不看自己一眼，也能隔風隔煙以慰相思心頭的相思，彷彿把如昨的案前燈火都一盞盞熄滅了，聶懷瑾才覺之前的夜從不算是苦。

    可惜他這些想法，辰砂是不知道的。

    哪怕是知道了，也只會覺得這人實在是詩詞歌賦讀的比自己都多，泛些文人墨客的窮酸。

    直到另一個人掀開了簾子，辰砂才終於抬眼去望他，臉上纔有了些溫和的笑意。

    聶懷瑾幾乎是嫉妒的順著他的目光去看那人，四目相對間卻皆是一愣。

    “你……”

    “你？”

    辰砂微挑了眉，道：“你們認識？”

    玉蕭壓下心頭的詫異，卻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在辰砂詢問的目光中才緩緩道：“這就是之前送我玉簪子的那位公子。”

    聶懷瑾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人有些熟悉，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有了那日的記憶，下意識的就開口道：“那包著簪子的……”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趕緊住了口。

    玉蕭卻突然間眼角通紅了，他低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現在的神色。

    辰砂突然站起來，走過聶懷瑾的時候，分明是瞪了他一眼。

    這眸子自然是極美的，但眼神實在不算友善，讓聶懷瑾有了些無福消受的感覺。

    聶懷瑾：“？”

    他牽了玉蕭的手，輕聲道：“走吧。”

    玉蕭這才挪動了步子，跟著他走了，只是抬手不知在自己眼角擦拭著些什麼。紅色的衣袂在自己面前輕擺拂過，待聶懷瑾再去看時兩人就已經並肩走遠了，且關係十分親暱的樣子。

    聶懷瑾收回了自己已經邁出的步伐，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走出了這煮酒閣，只不過是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

    “他只當了一根簪子？”

    “自然，我這記錄還有錯不成。”商枝不可否置，指了指那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又道：“你個沒良心的，半年多不來看我一次，一來就是查賬？”

    商枝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心裏卻是有疑惑的：平白無端的，翻起這麼久遠的賬目來做什麼？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曖.昧的笑了笑，道：“玉蕭可還算是個美人吧？”

    聶懷瑾不明所以，道：“玉蕭？”

    “就是這個當了簪子的小倌啊。”商枝道，“還是個清倌，這孩子心性倒也純良，說起來還和辰砂關係不錯……”

    商枝突然不說話了，狐疑的看向聶懷瑾，心想：難不成，他很久之前就對辰砂有想法了，這孩子他們之前是都認識的？

    聶懷瑾自然知道他的猜測，開口否決道：“之前我們互不相識，只是一面之緣而已。”

    也就把來龍去脈都給商枝說了一遍。

    商枝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聽著，只覺得這故事實在是有趣。等聶懷瑾說完了，他才意猶未盡的道：“我這南風館的兩位小美人啊，都被你給看上了，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突然想起來什麼，又道：“對了，還有我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

    聶懷瑾：“……”

    他突然間正色道：“我現在心裏只有辰砂一個人。”

    難以想象，一個坐擁後宮佳麗千人的皇帝能說出這句話來，物件還是一個最為世不容的小倌。

    商枝把瓜子殼扔了，回身來拍了拍自己的手上的碎屑，沒有半分意外的道：“我明白你。”

    “商枝，我……”聶懷瑾欲言又止。

    商枝卻道：“那不都是過去的事了嗎。”

    他慵懶的笑了笑，眉眼都如初的模樣，依舊是舊時那冠豔南風館的風華，彷彿歲月並沒有改變他半分。

    向前幾步，他抬手撫上了聶懷瑾的臉，注視著他一字一頓極其認真的道：“你要是真喜歡他，就去吧。”

    “聶懷瑾風流了半生，總該是有歸宿了。”

    這麼說著，彷彿他不曾在聶懷瑾的回眸裡駐足過，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個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