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煮酒閣內，茶香繚繞。

    “這不是叫煮酒閣樓嗎？”一個看上去頗為清秀的小倌探頭走了進來，滿眼都是落幕般的綢帶交纏輕揚，他一時有些痴了停下腳步來，只覺得好看非常。

    “走啊。”後面的同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語氣裡有責怪之意，他這才如夢初醒走了進去。

    “這是茗茶的氣味吧？”他路過一方隔間，不禁微轉了頭去輕嗅那味道，卻感覺到旁邊人已經走遠了。

    有些慌亂的收回了視線，正準備跟上去，卻突然被一道極其清脆悅耳的嗓音給吸引了。

    正是那隔間了傳來的一句：“雨後清茗，不如進來品一品。”

    必定是一個如雨後沐浴般帶著露水溼意的清新人兒吧，他這麼想著。

    他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同伴，還是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走了進去。

    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卻不是被那雨後清茗給吸引了，而是被——這泡茶之人。

    這人著一身大紅色的長衫，束腰保守質地也並不輕薄，與這南風館裏的大部分人都不同。

    就這麼端坐在那裏，抬手倒一壺輕茶，淡白色的煙霧繚繞在他的眉目前不散，更襯得他膚質如玉，容顏驚人。

    正呆愣間，這人抬起了眸子，朝他輕笑著道：“坐吧。”

    也顧不上回答，就這麼在他的對面坐下了。

    這麼仔細看來，他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淡這周身的氣度實在是不像一個小倌，莫不成是……

    萬般猜測間，這人又開口了。

    “我叫辰砂，是這裏的清倌。”這人為他倒了一杯茶，白瓷般的手腕子在自己的眼底晃過，有幾分不經意的惑人之色。

    “你呢？”

    “我，我也是這裏的清倌，我叫顏樂。”

    “顏樂？”

    “嗯。”

    “你以前飲過這雨後茗茶？”

    “稍嘗過一點。”

    ……

    半晌後，有人出現在這簾子後，低聲開口問道：“辰砂，顏樂可在裡面？”

    “以前我的父親最喜這一種……”顏樂正在和辰砂說著過往的事，突然聽得這麼一句，渾身一震似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在。”辰砂開口道，不見有一點慌亂。

    不知為何，顏樂似乎也被這人的平靜感染了，不再無端慌亂。

    卻也起了身，對著他行了一個官家纔有的禮數。

    辰砂知道這個小倌是把自己也當成什麼落魄的小公子了，他也不去解釋，只覺得商枝對自己也真算大方重視，教的都是些天潢貴胄用得上的禮節和習慣。

    想起自己房裏被放爛的那些他隨手給的金貴茶葉，辰砂不禁有些肉疼。

    “不要為難他。”

    待顏樂掀開簾子堅定的走了出去之後，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這一句話，他忍不住回頭去看。

    卻見他低垂下了眸子，又安然自若的煮茶去了。

    真不像個小倌啊，這是顏樂最後的一個想法。爾後他驚奇的發現，旁邊這之前還兇巴巴的人不但沒有責怪自己，居然還對自己客氣了不少……

    南風館裏後院有大大小小的閣樓，都是用來專門教授小倌技藝的。

    這其中，規模最大的兩個閣樓又是煮酒閣和聽雨閣。

    聽雨閣顧名思義，自然是主授各類樂曲的，其中最為出名的是琴藝，聽說聽雨閣裡面的主教以前還曾經在皇宮裏當過樂師，後來不知怎麼被這南風館給挖了過來。

    而煮酒閣本來自然是調.教些陪酒的小倌們的，是紅倌最重要的一項技藝。但一年多前，這裏突然引進了茶道，從此以後便不再是紅清分流而是人人都可以進的了。

    所以方纔辰砂纔會特意的說清楚自己的清倌，因為哪怕是紅倌也是可以在樓下的隔間裡來品茶，哪怕是清倌也是可以觀察酒的釀製工藝或者去樓上看看如何正確的飲酒。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裏成了南風館後院最熱鬧的地方，平時不太交集的紅倌和清倌也因此熟悉了起來，倒是無意間化解了不少矛盾。

    這邊，樓玉蕭才從聽雨閣裡出來。

    旁邊的幾個與他熟識的小倌圍著他，一路談論些琴藝方面的技巧。

    他自是不擅長和人說話的，但想起辰砂對自己說過的“你做個清倌不會逗客人開心，遲早要被送去東院。”，他自然是知道東院裏大多是紅倌，所以這些日子也儘量對所有人有問必應。

    加上他看上去就是清秀純良那一掛的，著實吸引了不少新來的小倌，每次出了這閣樓門都要被纏問很久。

    “玉蕭，剛纔你那個轉音是如何彈出來的啊？”

    “那個地方不能太生硬，而是要講究流暢自然，沒什麼固定的技巧，你多試多練自然會找到感覺。”

    “哦哦，好的。”

    “玉蕭，我見你收尾一和即成，這也是你練出來的嗎？”

    “收尾倒是有些技巧的，你不如……”

    ……

    等到他們都慢慢散了，玉蕭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一拍腦袋就匆匆忙忙往煮酒閣去了。

    他差點忘記了，辰砂叫自己今日去煮酒閣等他呢，他要教授自己上次沒有學會的清茗茶是如何把握火候的。

    一路匆匆忙忙的趕去，卻差點在煮酒閣門口撞到了一個人。

    玉蕭慌慌張張的低下頭，也不敢看那人的臉色，只小聲道：“對，對不起。”

    那人卻似沒有聽到他這一句話，比他更加匆忙的抬步就往煮酒閣裡去了，看樣子也是要去找什麼人吧？

    玉蕭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的想。

    什麼時候，不是後院的人也能直接進來了？

    不過看著人衣著華貴，倒也還能夠理解。

    但是……

    玉蕭微微睜大了眼睛，突然感覺這人的背影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