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打馬回城
樹梢的海棠重重疊疊十分豔麗,花瓣紅的各色各異,像哪家小姐梳妝匣子裡的新胭脂。這麼囂張的開了大半個月,約莫是小果在枝頭成天蹦蹦跳跳的踩來踩去,竟在一個清晨,悄無聲息的開敗了。
被涼風那麼一吹,楚過站在門前,在滿園殘紅中驚醒。
乍時風起,海棠一株株散開了花瓣,窸窸窣窣全從枝頭抖落,在半空中輕飄飄轉了幾圈,又聞風揚了起來,四下舞散。
楚過伸出手,接住一片遙遙飄來的深緋色。豔麗的紅襯上玉脂的白,奇妙的融合在一處,三分妖異七分清冷,一如他這人。
“一日海棠開敗,一朝妖孽為害。”那算命先生掀了一隻眼皮子淡淡看他一眼,瞳孔竟是淺灰色的,慢悠悠吐出這幾個字來。
猶記母親攥緊了他的手,匆匆忙忙落了一個銅板,牽扯著他消失在人流中。他踉踉蹌蹌的往前走,悄悄回頭望,卻發現那算命先生就這麼消失在了鬧市中。
也是這麼一個清晨,他推開門,見了滿園殘紅,一轉身,母親倒在了榻前。父親焦急的呼喊和後來挎著藥箱一路小跑來的郎中,已記的不太真切......唯有母親鬢角皆溼,隔著幾米遙遙看他那一眼,眸中染了恐懼與驚異,記在了他心裏,一記就是數年。
銅板落子,猶在耳畔。
聶長玦的那隻黑鳥轉溜著一雙灰眼珠子朝他飛來。
楚過伸手掐住了它細弱的脖頸,雙眼微紅,指尖輕顫卻又慢慢鎖緊。灰鳥奮力掙扎,抖落了幾根黑羽,竟撲騰一下從他手中掙脫了。
楚過回頭去尋他,正對上聶長玦的目光。
那黑鳥停在他左邊肩膀上,嘰嘰喳喳的叫喚,眼珠子不停在他二人之間流轉,急躁的不行。
聶長玦側頭用鼻尖蹭了蹭它,不知道輕語了些什麼,黑鳥低了頭似安靜下來。
下一秒,楚過被拉入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聶長玦將下巴擱在他肩上,在他耳邊淺淺的呼吸,髮絲絲縷縷落在他肩頭輕輕癢癢,雙臂收緊,環住了他的腰身,像要嵌入骨血般用力。
多少年了,沒人這麼抱過自己。這個懷抱難以掙脫卻不懷惡意,腰間的手只握緊卻不四處遊離。
楚過緩緩伸手,環住了聶長玦的脖頸。
在聶長玦呼吸一滯之際,將頭深深埋在他肩頭。
一時這兩人擁在一起,靜默無言。一個默不作聲的摸著頭頂,一個隻字不發的小聲啜泣。
一隊侍位推開大門,在門口站成一排時眼觀鼻鼻觀心。
一身著暗黑綢子腰間束玉牌的男子走到了聶長玦身前一米遠,直到下跪,也始終低頭不敢看他一眼。
“屬下來請將軍回府。”他的聲線沙啞,像被灼燒過一般。
“屬下來請將軍回府。”侍衛齊聲。
聶長玦淡淡看了他一眼,黑衣人會意,倒退出了大門,侍衛們也收了陣列隨他退下了。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隔著間隙,黑衣人迅速抬頭瞥了一眼。
楚過放開聶長玦,一言不發的轉過了身。
聶長玦頗為玩味的看著他,眼神中三分審度,三分寵溺,四份看不透的複雜。他抬眼掃了一眼大門。
心頭猛地一跳,黑衣人低下頭。
門合上了,腦海中那一瞬驚鴻一瞥的容顏,卻久久未散去。
“楚過,你還真是個妖精。”聶長玦從後再度抱住楚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意味不明的在他耳邊低語。
指尖沾了餘淚,他放入唇邊嚐了一口:鹹的發苦。
楚過任他抱著,眼神有片刻空洞。
那邊黑衣人命侍衛守好門,自己在周邊酒樓備了新鮮的午食,又僱了一個廚子四個侍女,再去來時的東門口牽了一匹上好的黑鬃黑尾的大紅馬。安頓好這一切,不過小半個時辰。
聶長玦推門,幾個侍衛端著飯菜進了院子。
“屬下安排不周,請將軍恕罪。”
聶長玦掃了他一眼,說,“去西巷的酒樓買三盤醬汁五花肉,切記要多瘦少肥的好肉。”轉身便去招呼楚過來吃飯。
“楚過,東西收好了嗎?”
“沒有。”楚過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
他揮了揮手,示意侍衛可以下去了,拿了兩個琉璃小杯子倒好酒,竟自己親自布起菜來。
侍衛們心裏吃驚,暗暗對望了幾眼,又迅速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