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姐姐的故事(中)
在這時間的長河中,每一個人都只是搭乘在其中的一艘小船上,坐在船上的我們往往只能看見此時的景象,只能觀察到在這一刻,我們的小船正行駛在怎樣的河道上。
至於接下來的旅程,我們所搭乘的小船將會行駛在怎樣的河道上?這河道是湍急,還是平緩?這河道上的天空是太陽,還是大雨?
身為一個普通人的我們無法看見更加遙遠的未來,甚至有些時候,我們還並不瞭解自己所處的現在,而且唯一應該更加清楚的過去,也常常被久遠的時光侵蝕成模糊的記憶。
已經和家庭決裂的女孩,本以為她只會過著令自己不太高興,也不太失望的日常生活,並且,只會按部就班地將自己剩餘的人生時光,投入到這平淡卻不乏味的平常人生中。
時光長河的軌跡變動,命運畫卷的新生圖景,總是在人們最沒有準備的時刻來臨。
一場席捲全球的瘟疫降臨了,影像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驚恐的表情,現實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竭力找尋一個萬無一失的求生方法。
當女孩第一次得知這個訊息,固然,她也在為自己感到擔憂,但是她所擔憂的事情和她將要擔憂的事情是截然不同的。最初,她僅僅是擔心自己和身邊的好友會有人感染瘟疫,這大概是生活在這一時代中,每一個正常人都在擔憂的事情,絲毫沒有出奇之處。
隨後,一個久未謀面的女人第一次敲響了女孩臨時居所的這扇大門。站在門內的女孩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站在門外的女人,只是她強忍住內心翻涌的複雜情緒,臉上保持著生人勿進的冷漠面容。
“什麼事?”
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外加一個問號,卻是被女孩用一字一頓地方式說出來。仔細一聽,每一字都有著輕微的顫音。
站在門外的女人沒有仔細去細聽的心思,因為她對這個孩子依然沒有母女之情,對她而言,這個曾被她長久遺忘,乃至最終遺棄的女孩只不過是一個在緊急時刻才能派上用場的工具罷了。
眼下,對這個女人和她的家庭而言,緊急時刻已經到來了,這個曾被遺忘和丟棄的物件需要重新撿起來了。
女人一點也不見外地推開了女孩半掩的房門,她邁著如同在自己家一般的閒適步伐,踱步走在女孩處所的小客廳內,她自顧自地找到離房門最近的一個板凳坐下,從隨身的挎包中取出一個全息投影裝置。
在女孩還來不及阻止這女人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女人已經重重地按下了全息投影裝置上的啟動按鈕,伴隨機器的運轉,一排排同齡,或者大齡男性的照片浮現在天花板到地板的寬大空間內。
已經長大的女孩皺起了眉頭,臉上浮現的是極不耐煩的厭惡神色,她的目光中閃動著嘲弄的意味,翹起的嘴角也在嘲諷這女人的異想天開。
女孩大致猜到了這個女人所打得是什麼算盤,無非就是想著這個被拋棄的女孩已經長大到可以嫁人的地步了,既然如此,何不賣一個好價錢呢?
想到這個自己稱為母親的女人所打得盤算,女孩真心覺得可笑至極。
她怎麼會以為自己還會甘願受她擺佈?真是愚昧得可笑,甚至女孩覺得這個女人還有點可憐。
果不其然,這個女人抬起頭,用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看著身形苗條的女孩,用毫無起伏的平淡語氣說道:“這是我給你找到的好人家,我想你需要在這裏麵挑一個來解決你的終身大事。”
“請你離開這裏。”
時隔多年,一直認為自己還會因當年往事而憤怒的女孩,第一次認識到自己能夠離開這個冰冷的家庭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儘管如此,這並不代表她能和這個家庭達成任何的和解,何況,這個女人竟然想要插手自己安穩的生活。
就如同曾經的女人爲了捍衛自己的幸福而驅趕女孩一般,女孩爲了自己的幸福也會將這個女人和她的家庭阻擋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可是面對女兒的嚴厲話語,這個女人充耳不聞,她不僅還留在原位,而且開始向女孩講述起各個男人的優缺點。
如果是一個不明真相的過路人看見這一幕,或許會認為這還真是一個替子女操心的好母親。事實上,這只是一個假象,做女兒的知道這個事實,做母親的同樣知道這個事實,但這個女人偏要把戲給演下去。
“你不走?好,那就繼續留在這裏吧。”
女孩不想在自己家裏和這女人進行毫無意義地爭辯,她直接撥打了報警電話,畢竟她們早已成爲了人生道路上的陌生人。
這位不速之客知道了這一招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這一個被她拋棄的女兒並不是一個只會追求家庭溫暖的蠢貨,既然如此,她再強行地留下來也就沒有意義了,她起身走到了門前。
只是在臨走前,和女孩擦肩而過的女人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這世道已經變了,有的事不是你能決定的。”
依靠在門邊上的女孩發出一聲冷笑,她撩了撩自己額頭前飄揚的秀髮,語氣不善地諷刺道:
“這就不需要你為我費心了,我的好媽媽。”
女孩沒有注意到,聽到她這諷刺話語的女人眼底閃過的兇光。其實,女孩在說出這句話後,就已經後悔了。當然,她只是後悔這句話讓她感到十足的噁心,畢竟她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早就在多年前,就已經被她所知曉了。
在女人離去以後,女孩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目光直視著天花板上貼著的繁星桌布,桌布上的星辰一如往昔般的璀璨,似乎今天也和昨天,乃至前天沒有任何的差別。
女孩知道日子已經不同了,今天到來的不速之客肯定會將她的生活打得支離破碎,她不由地回想起了在地下室的那一個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個月。
正是在那一個月中,年幼的小姑娘不斷地拷問著自己的內心,思考著自己人生的道路,明瞭自己的前程命運。最終,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地屬於自己的家庭,從來沒有真正地感受到父母親情,從前所享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的父母需要一個活的生命來證明他們的幸福生活,但她的出現只是一種妥協,直到出現一個能取而代之的孩子,一個更加優秀的孩子。
事實證明,她的弟弟就是那一個比她更有用的孩子,所以她,一個女孩被掃地出門,他,一個男孩,才能享受到家庭的溫暖。
仰躺在床上的女孩抽出幾張紙巾擦拭掉眼角滑落的淚珠,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便坐了起來,繼續去忙著過自己的生活。
儘管她知道那個女人不會讓輕易地善罷甘休,不過多年獨自生活的女孩自認不會輸,所以她並沒有真的將這可能的威脅列為生活中的第一要務。
但這一次,女孩失算了,或許是因為她在離開家庭後的生活比較順利,她仍然沒有真切地體會到一個世界的黑暗是多麼的龐大,對人的威脅又是多麼的巨大,她再一次錯認了人的本性。
喪心病狂這個詞語所適用的物件不是動物,而是指某一個人。有時候一個人的底線往往是無下限的,一個正常人不可能猜測到一個無下限的人將會做下怎樣的事情。
在女人第一次突然上門後的幾天內,女孩再也沒有得到任何與女人有關的訊息,就在她疑惑這許久未見的女人是否轉變了性子,一通來自女人的電話再次佐證了她對女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