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沐河與姐姐
這一個深刻地影響,乃至於改變沐河一生的故事,發生在二十年前,那一年全世界正在慶祝第一個月球基地的成功落成,那一年在這顆星球的陸地上還在進行一場兩個國家間的戰略決戰,那一年一顆時隔多年纔會途徑這顆星球的彗星再一次如期而至。
那一年的世界依然和人類走過的許多年來一樣,存在著數不清的紛爭,也存在著無數的合作,經歷著無數的失敗,收穫著無數的果實,人類在一個總體和平的環境中,邁著穩定的步伐向着人類歷史上的又一個發展高峰發起衝鋒。
那一年的花紅、草綠、鳥鳴、虎嘯,一切似乎如常,一場令人難以預料,難以想象的巨大災難就在這歲月靜好的時刻轟然降臨,災難將人類社會的繁華圖景一掃而空,兇猛的瘟疫貪婪地吞噬著人類的生命和人類社會創造出的巨大財富。
一切的一切都在頃刻間暴露出脆弱的蒼白本質,享受慣和平生活的人類在時隔許多歲月後,纔再一次體會到那些只存在於老人口中,影像檔案中的無助與悲痛,才深切地認識到自己賴以生存的世界是多麼的脆弱。
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從一間間充滿著悲哀與痛哭的房間中擡出來,街頭巷尾上只有稀稀落落的新人步履匆匆地走過,他們的臉上都帶有痛苦過後的麻木。
那一年的沐河僅僅只有七八歲,這幼時的經歷讓聰慧的沐河感到無比的恐懼,也正因如此,纔在他心裏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印記。然而這卻不是真正讓沐河難以忘懷的一件事情。
沐河是家裏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兒子,也是最為受寵的那一個孩子,似乎是理所當然,天理昭昭,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路,沐河的姐姐,父母的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女兒,成爲了最不受寵的那一個孩子。
從沐河的童年玩伴口中,小小的沐河就已經知道,早在自己出身以前,自己姐姐的生活頗為讓她周圍的女伴們羨慕不已,卻在孃胎中的沐河被確認是一個男孩以後,姐姐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一個變化,曾經飛舞在九天上的仙女一下子就被打入凡塵,這其中的變化程度或許可以用齊天大聖變成弼馬溫,再變成被壓在山下五百年的這一過程來比擬吧。
總之,姐姐失去了一切,而還未出生的弟弟將她的一切剝奪了,這就是隻是一個小女孩的姐姐心中最純粹的想法。在小女孩單純的童心中,她知道這世上有好惡之分,有善惡之別,卻從來沒想過這些區別會出現在快樂生活的家中,她不理解自己父母的選擇,她不明白善惡與好惡並不是一清二楚地分得仔仔細細的,有時候它們會混雜在一起,將一個單純的人弄得變蠢發昏。
理所當然,在小女孩姐姐的世界之中,引起這一切變化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躺在襁褓中的小小嬰兒。那是姐姐第一次試圖去消滅這個心目中的敵人,因為隨著沐河漸漸長大,過於偏心的父母對待姐姐愈發的嚴苛,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寵愛更是漸漸減少。
她用橡皮筋捆紮好自己的散落長髮,緊張地冒汗的手心中握著一把從餐桌上順走的剪刀,她踮起腳尖,邁著刻意放慢地步伐,悄悄地不發出一點聲響地靠近了乖乖熟睡的小嬰兒躺著的搖籃。
她漸漸地走近了,走近了,嬰兒頭上的花邊帽子映入她的眼簾,她盡力地屏住自己急促的呼吸,雙手緊緊地握著剪刀把,鋒利的剪刀尖高高地舉起在半空,只等到這握住剪刀的手一次重重地揮動,這把剪刀就將要進行它所附帶的使命中唯一一次的例外。
但是剪刀的例外不復存在,小姑娘的第一次復仇計劃就在嬰兒輕而易舉的反擊中泡湯了。原本睡得香甜的嬰兒,在他姐姐舉起剪刀,心中仍然還在猶豫的時刻,睜開了自己大大的眼睛,黑色的眼睛中泛着天真的神色,他的可愛小臉上浮現起開心的笑容,不知為何,他開心地笑了。
笑得十分高興,不僅是自己高興,也讓聽見這笑聲的人感到高興。姐姐心中的兩難抉擇和痛苦掙扎就在這歡樂的笑聲中被消解得一乾二淨,心中那一個嚴重失衡的天平又重新被這笑聲給修復了。
小姑娘放下了踮起的腳尖,她緩緩地垂下握著剪刀的手臂,慢慢地向後麵退去,她的臉上同樣浮現起一抹笑容,如果有一個人在一旁觀看這一幕,他必定會驚訝地發現,女孩臉上的笑容和她弟弟的笑容是何等驚人的一致,同樣的充滿歡樂和童真。
彷彿在前一秒差點犯下殺人大錯的女魔頭,在這一刻精神昇華成爲了帶來希望與美好的天使,或許這世間之所以如此多的紛爭,正是因為人心的紛擾吧。
只可惜,這樣一個故事沒有迎來一個完美的結局。聽到孩子笑聲的母親走進了房間,慌亂中的小女孩根本沒機會將手中的剪刀給藏好,母親的目光自然地停留在了那把剪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