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開始的前一天，沈默已經察覺到事情出了問題。

    束縛自己的降頭術，李媚別墅的結界，地下室的呼救聲，神秘的女奴們，惡佛的線人，讓人疑惑的分組和盜竊計劃，趙豪傑的動機和措施……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沈默的腦海中不斷迴盪。終於，他在這些人縱橫交錯的陰謀之中，發現了一條隱藏的線索，而這條線索，纔是整個局，最關鍵的部分。

    沈默既慶幸又興奮，當天晚上，沈默見了一個人，這個隱藏線索的關鍵人物。

    這個人，就是黃恆。

    當然，沈默不是主動去找黃恆的，他知道黃恆一定會送上門來。

    因為，黃恆需要利用已經中了降頭的沈默。

    所以，當黃恆推開別墅的門，光明正大走進來的時候，惡佛確實驚訝萬分。

    這個表情，就連沈默偷襲他的時候，他也未曾流露出來。

    “佛哥，這個禮物怎麼樣？”沈默笑著問道。

    話音未落，沈默手中的死兆鬼拖把上的布條突然變得鋒利起來，並且飛速旋轉，如同一個切割機。沈默利用這個切割機將周圍的木刺全部切斷，從包圍圈裏麵跳了出來。

    雖然脫身，他的大腿還是被戳破了幾個血洞。

    惡佛沒有阻止沈默掙脫束縛，也沒有再度發起攻擊，而是愕然望著一襲黑衣的黃恆。

    過了好一會兒，惡佛才恢復了鎮定，獰笑著說道：

    “哼哼，這個驚喜確實有點意思……想不到，這個小兔崽子竟然把你也引了過來。”

    “佛爺，好久不見。”黃恆諷刺性地拱了拱手。

    黃恆的話，確實不假，兩人爲了掩人耳目，合夥圖謀趙豪傑秘密的事情一直暗中進行。兩個人本身也是隻透過電話溝通，很少見面。

    “是啊，不過今天一見，不會是最後一面吧。”惡佛伸長了長舌，面目猙獰，猶如一條伺機而動的巨蟒。

    “誰知道呢？”

    黃恆幽幽走了進來，隨後關上了大門。

    剛剛射進屋裏的絲縷光亮再次被阻隔在厚厚的門板之外。

    三個人全都站在原地，其中沈默傷勢最重，但還能撐得住。惡佛雖然受了些皮外傷，卻顯然並不影響，身上那幾根斷刺更是不痛不癢。黃恆明明沒有參與戰鬥，氣色卻最不好，顯然是在故作鎮定。

    惡佛的眼睛瞪得血紅，深陷的眼窩裏，終於能夠看出他的鼠眼。

    這雙墨綠髮光的眼睛警惕著在另外兩個人身上移動。突然，惡佛眯了眯眼，似乎從黃恆的臉上看出了什麼。於是，惡佛的表情再次變得陰沉起來，他怒視著沈默，卻對黃恆說道：

    “老黃，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要利用這個小兔崽子。結果自己他孃的不小心中了這小子的毒。所以，你才同意跟他合作一起對付老子吧。”

    黃恆不置可否地站立不同，惡佛瞥了瞥他，繼續說道：

    “哼哼，老黃，你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放心，趙豪傑的計劃這下可真是徹底失敗了，他本來想用那一車假的女娃和李媚那個浪蹄子引咱們上鉤，然後他一箭雙鵰解決咱們兩個。不過，他可絕對想不到，咱們兩個竟然就在他的別墅裡面，而且，咱們一直想要得到的那些女娃也就在這間別墅之中。”

    惡佛頓了頓，終於將那黑黢黢的頭顱扭向了黃恆，伸長了長舌繼續說道：

    “怎麼樣，和之前說的一樣，這些女娃五五分，咱們聯手幹掉這個兔崽子，然後我幫你解毒。當然，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先幫你解毒。這總可以了吧？”

    黃恆漠然將目光移向了這個面目全非的老夥伴，臉上的表情變得似乎有些猶豫，但這份猶豫轉瞬即逝。他攤開了手，沉聲回答：

    “是啊，的確是個好建議。”

    惡佛再度亢奮起來，揚起了長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黃恆身內的廁鬼邪氣吸出，情不自禁地瞪向了沈默，顯然是在示威。

    然而話音未落，黃恆卻張開了雙手，數百隻飛降血蠱從他的袖口飛出，將他的身體籠罩。

    “你……你要動手了？”惡佛嘶啞得聲音更加亢奮，以為黃恆已經同意。

    飛降血蠱發出刺耳的噪音，儘管如此，卻並不影響黃恆說話：

    “佛爺，當我昨天找到這個你的馬仔時，我也驚訝萬分。本來，我是打算利用降頭，逼迫他為我所用。然而，我卻沒想到，我的降頭竟然無效了，而我自己，卻反而被他將了一軍。中了我都無法破解的邪毒，成了他的傀儡，呵呵，可惜啊……可惜，惡佛你自以為英明一世，猜到了趙豪傑可能會掉包，猜到我可能會去劫車，猜到了手下的背叛，甚至猜到了我可能中了這小子的毒，可你卻怎麼都沒有猜到一件事，而他……”

    黃恆指向了沈默，似乎有些不服氣，但還是喃喃說道：

    “他卻猜到了……”

    惡佛聽完不由一怔，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沈默卻做出了一個更讓他意想不到的動作，

    沈默竟然從手機中找到廁鬼影片，他高高舉起手機，黃恆的身上緩緩溢位了黑色的邪氣，這股邪氣不斷從他身內被散出，全都飛回了惡鬼中。

    沈默，竟然將黃恆身上的廁鬼邪氣吸了回來。

    黃恆迫不及待地挽起了袖子，立刻望向了自己的手臂。當他發現那折磨了他一夜的膿包漸漸消失，痛癢的感覺也消失不見，不由鬆了一口氣。

    沈默收起了惡鬼，玩笑似地對惡佛說：

    “佛爺，小子遵照您的意思，收回了邪氣，已經不勞您親自動手了。”

    “你……”

    惡佛更加錯愕，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沈默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替黃恆解除他身上廁鬼邪氣。

    畢竟，黃恆和惡佛可是一直是合作伙伴，而且兩個人現在此時的目的也是完全相同的，重獲自由的黃恆完全可以先和惡佛聯手，一起幹掉沈默。之後再考慮如何分贓，或者他們兩人再拼個你死我活。

    沈默看出了惡佛的費解，對他說道：

    “佛爺，看樣子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既然咱們今天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那我也不如讓你死個明白吧，不妨告訴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這件事的答案很簡單，那就是……”沈默拖長了音，故意賣關子，其實是想給黃恆更多準備時間，“其實……我想整個A市任何人都知道你絕不是個好的合作物件。”

    “放你爺爺的屁！”

    惡佛聽完這話，咬牙切齒地瞪著沈默，雖然沈默說得不假，但顯然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

    沈默不慌不忙地望著惡佛，儘量拖延著時間，語氣也放慢了許多。

    “好吧，佛爺，我也不賣關子了，其實從我猜到黃恆就是你的暗線，是你們兩個一直在暗地裏合作，監控著趙豪傑別墅的時候，我心裏就已經產生了一個疑惑。這個疑惑，可能就是你一直沒有想過的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為什麼黃恆有這樣的條件和優勢，他不單幹，而偏偏要選擇和你這個不講信用的老油子合作呢？”沈默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肯定以為，黃恆勢單力薄，雖然是隻離肥羊最近的猛虎，但卻缺少利爪，而你是賊王，手眼通天，手下個個都是精英。只有你，才配得上充當這利爪，甚至，你覺得自己不只是利爪，你本身就是猛虎，所以黃恆很依賴你，同樣，正是你這份自信，才讓你忽視了黃恆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惡佛瞪大了雙眼，這才思考沈默說的這個問題，

    的確，惡佛太自信了。認為黃恆是想依附自己的力量，黃恆只有利用自己，他們兩個聯手，纔有可能奪走趙豪傑的秘密，而從沒想過其實黃恆自己一個人就有能力做到。

    “呵呵，所以佛爺，你犯了個大錯，你太低估敵人了，你根本沒有考慮到，黃恆完全有單幹的條件，他跟你合作並不是依賴你，而是爲了引你上鉤。所以，今天這個局面，黃先生不是被迫才幫助我，而是……已經完全沒有必要跟你合作了。”

    “難道說……”惡佛的眼睛第一次瞪得渾圓，快要漲滿了血，臉上也難得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甚至幾欲扭曲。

    “沒錯，我的目標一直就是幹掉你而已！”

    黃恆冷冷回答，神色平靜。他緩緩從手裏掏出了一個金色的邪佛像。這個佛像刻著三面怪臉，神色猙獰，這是降頭術中邪神，也是黑衣降頭師最強大的法器。

    黃金邪神像被黃恆猛力砸向地麵，厚實的地板竟然瞬間凹陷下來。

    詭異的紋路自黃金邪神像的底座向周遭蔓延，盤旋在黃恆身邊的飛降血蠱沙沙作響，變得狂暴起來，掀起陣陣凜冽的寒流。

    整個大廳之中，一切可能發生搖動的物體同時劇烈搖晃，浩蕩的而起的力量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整個大廳好像就要崩塌了一樣。沈默感覺眼前盡皆是絢爛錯駁的線條，連惡佛和黃恆的身影都已經看不清了，更別說周圍的擺設。

    沈默收起了死兆鬼拖把，後退了數步，讓身體靠在了牆邊，慢慢縮下了身體。

    他知道，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飛降血蠱以不可思議地速度將惡佛團團圍住，惡佛身上的木刺防禦在這些血蟲面前瞬間變得毫無作用。這些飛降血蠱瘋狂吸附在他的身上，竭力吮吸，

    惡佛的身體扭曲起來，黑氣滾滾，他在黑煙中暴露了他的本體。

    正如桑若所說，這是一個兇惡醜陋的惡鬼。翻天鼻，墨綠眼，胸前掛著數個可怕的骷髏，一隻腳站在地上，而另一隻腳竟然掛在腰間。

    然而，現出原形的惡佛卻再也沒有全力施展力量的機會了。

    這個別墅裡的結界，黃恆已經苦心積慮了這麼久，就在一直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別墅的玻璃全部轟然爆裂，藏在別墅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邪骨結成的結界在黃金邪神像的作用下同時爆燃。別墅的四周被綠色的陰間鬼火圍成了一個圈。

    這是降頭術中最複雜，條件最苛刻。也是威力最強大的降頭術，邪神降。

    只要被一隻飛降血蠱擊中，就足以中降，惡佛卻已經被一大團咬住。

    黃恆咬破手指，念動咒語，降頭瞬間發動。

    黃金邪神像中現出了邪神的虛影，虛影掠向惡佛，惡佛的鬼體立刻爆燃起了陰間鬼火，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沈默背靠牆角，等待著結果。

    當他籌謀已久的計劃，真正實現的時候，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烈焰之中的惡佛痛苦掙扎著，卻越來越感覺徒勞。力量接近消失的時候，惡佛的目光卻並沒有留在這個置它於死地的黑衣降頭師上，而是不甘地凝固在那個小人物身上。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我輸？”

    沈默沉默片刻，不由發出一聲冷笑。

    他沒想到惡佛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會是這樣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問題。

    周圍除了可怕的呼號和錯亂的鬼影，沈默已經辨別不出其他的東西。他捏著手機，面無表情，桑若也靠向了沈默，似乎也有些畏怯這降頭邪神的邪力。

    “或許……報應吧”沈默漫不經心地回答。

    惡佛顯然已經到達了恐懼和絕望的極致，忍不住放聲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報應……哈哈哈哈哈哈哈，跟老子說報應，你配麼，難道你們不怕報應，難道你以為你是什麼聖人麼，嗎的，……我應該得到報應，那趙豪傑呢，他呢，你呢，你覺得很正義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可你知道趙豪傑做過什麼，你知道這別墅裡藏的究竟是什麼秘密麼？”

    “我當然知道，他，也會得到報應，”沈默漠然回答。

    烈焰中的惡佛已經不能奈何他了，他也不吝送這個惡魔最後一程。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報應。好，咱們地獄見，我的好小子。”

    “沒問題，佛哥，那我就不給您安排後事了……”沈默閉上了眼睛，在烈焰的悲鳴中緩緩點燃了一根菸，朝惡佛揮了揮手道：

    “畢竟……你都已經知道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