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沈默感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至。

    他按照惡佛提供的地址來到了這裏，本來聽完朱老道的描述，沈默對這次會面還是感到非常的緊張，可是走進來，卻發現氣氛並沒那麼恐怖。

    迷濛的煙霧中，惡佛光著上身，身後的火辣的美女穿著簡單，正輕輕地揉捏著他的肩膀，芊芊玉手不斷向下移動，兩對玉兔也時不時碰觸到他的後背，試圖挑動起這個魔鬼的心扉，美女耐心搓揉著這個醜陋老頭那皺巴巴的面板，似乎讓他很享受，但他後背的千手觀音紋身，卻在這柔荑的撫弄推搡下，變得充滿褶皺，顯得猙獰陰沉。

    沈默此前覺得已經漸漸消減了惡佛的畏怯，然而，當他真正再次坐到這個男人的身邊的時候，那股不寒而慄的感覺竟然再次涌了上來，甚至讓他突然間對自己的計劃失去了信心。

    “你好，我就是沈默。”沈默低聲說道。

    惡佛緩緩睜開了他的眼睛，這是一雙渾濁而泛着淡綠色光芒的眼睛。

    “咳咳……你先下去吧。”惡佛輕輕咳嗽。

    “好的，那我一會兒過來……”女孩露出了卑微的笑容。

    惡佛沒有理她，而是隨手扯過了一件大褂披上，伸了個懶腰：

    “你這臭小子，來得夠晚的啊，剛纔在打聽我的訊息吧。”

    “或許吧。”沈默不置可否道。

    惡佛轉過了身，深陷的眼窩在逆光下似乎要將他本來就很小的眼睛吞噬，讓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一個骷髏頭在瞪著沈默，讓沈默感覺渾身不舒服。

    “小夥計，你覺得鬼可怕麼？”

    惡佛突然問了一個沈默沒有想到的問題，不過也是無需過多思考的問題。

    “鬼？我都沒見過鬼，怎麼知道鬼是否可怕呢？”

    惡佛佝僂著身體，斜覷沈默一眼，自顧自說道：

    “鬼終究是鬼，我雖然沒見過鬼，但我肯定不怕鬼，特別是那些死在我手下的鬼，我既然能弄他們死一次，就能讓他們死第二次，死一萬次。不過……”惡佛頓了頓，沉聲問道，“你既然沒見過鬼，為什麼來應聘？”

    沈默皺了皺眉，他本來想回答自己來並不是應聘的，是因為接到了惡佛的電話，不得不來，但轉念一想，惡佛並沒有給自己提供地址，自己是按照抖音上提供的地址找過來的，這個謊是怎麼都圓不過去的。

    “呵呵，咱們還是別打馬虎眼了，佛哥，咱們直接談正事吧，你叫我來，到底有什麼計劃？”

    “年輕人就是性子急。也對，性子不急，也不至於闖窯堂的時候夾了襠。”惡佛叼起一根菸，將煙盒甩給沈默，胳膊上的花臂大蟒在煙霧中露出了兇惡的毒牙。

    沈默接過了煙，隨手抽出一根，卻並沒有點燃，擔心會有問題。

    “佛哥還真是手眼通天，佩服佩服。”

    惡佛深吸了口煙，繼續說道：

    “要是這些通天手眼，永遠都忠誠於我，那就更好了。”

    沈默沒有接話，感覺氣氛有點壓抑，而且這惡佛似乎也沒有要說正事的意思。

    惡佛就這樣悠然自得地抽菸，也不看沈默，那雙綠色的雙瞳一直盯著眼前的某個焦點，如同雕像一般，不言語，也不覺得尷尬。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到了惡佛煙掐滅了，見對方還沒有開口的意思，沈默只好打破了僵局，開口說道：

    “佛哥，你也很清楚，現在李媚那邊我已經打草驚蛇，無論如何，她們都不會放過我。雖然我並不怕她們，在此之前，我更想主動出擊。”

    “哦？一個小偷而已，她大家大業的，交點學費怎麼了。恐怕她連報警都不會，你擔心什麼呢？”惡佛悠悠然說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沈默強壓著怒火，心說明明是你主動想邀請我入夥，但現在的樣子，卻好像自己在求著他加入一樣，但沈默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跟他耗在這裏。

    “不一樣，我偷的東西很重要，佛哥，如果這東西不重要，恐怕也不會驚動到您老，您也就不會打電話來找我了吧。”沈默正色說道。

    “哦？那你恐怕想多了，我只是覺得你小子既然也覬覦那個別墅，咱們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給朋友打個電話，沒毛病吧。”惡佛漫不經心道，“不過，你到底偷了什麼東西？把趙豪傑都驚動了！”

    沈默心中一驚，雖然有心裏準備，但沒想到趙豪傑也這麼快關注了這事。

    “鬼。我偷走了李媚的看門鬼。”

    惡佛冷笑了一聲，眼窩裏那深陷的眼球不知道是否在看著沈默，他摩挲著有些乾枯的手，反覆摸著指骨的關節處，陰沉地說道：

    “很好，我就喜歡跟我一樣的手藝人。不過，你現在已經驚動了他們，破壞了我此前的計劃，想要再次闖進那別墅可就難了……”

    沈默知道這個惡佛是想敲自己竹槓，但他卻非常自信地回答：

    “佛哥，這你可就說錯了，我這次雖然打草驚蛇，但卻也帶來了天大的機會！”

    “哦？天大的機會？”惡佛饒有興致，終於看向了沈默。

    “佛哥，雖然趙豪傑現在想必已經知道了李媚的豪宅裡進過小偷這事，但相比趙豪傑肯定會想辦法加強防備，或者考慮轉移他的秘密。但無論是哪種情況，我覺得這都是個可乘之機！”

    惡佛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沈默的開頭。

    他坐回了床上，那雙毒辣的眼睛，卻還冷冷盯著沈默，就好像從沈默臉上離開一會兒，似乎沈默就能飛了一樣。

    “繼續說。”惡佛聲音漠然。

    “所以，佛哥您想啊，如果趙豪傑選擇加強防備，那肯定他自己不可能改進他的別墅，而這時候，咱們可就有機會渾水摸魚了。但如果他不這麼做，可能這老傢伙的秘密特別重要，甚至可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那他恐怕還是會選擇更穩妥的方式，那就是轉移！”沈默慢條斯理地說。

    惡佛點了點頭，摳了摳他的大金牙，喃喃回答：

    “看來你這小子還是挺開竅的。”

    “嘿嘿，我就知道這些事情佛哥你也想到了，所以，咱們也算是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不合就不知道了，你回去吧，等我電話。”

    “好嘞。”

    沈默知道惡佛心中已經有了計劃，自己的目的也達成了，於是連忙點頭，恭恭敬敬地離開了。雖然惡佛沒有說明這次行動，對自己會有什麼好處，但想必在真正開始行動之前，惡佛的這個餅，一定還是會畫出來的。

    於是，沈默離開了惡佛的家。

    回到家後，沈默關上了門窗，安靜地坐在床上，開始把整件事的脈絡梳理一遍，看看到目前為止，自己的計劃中，還有哪些問題。

    首先，李媚別墅方面，地下室裏關著的女孩，基本可以確定為趙豪傑的年幼女奴，而李媚是負責訓教她們的人，而惡佛，可能以為這別墅裡藏著趙豪傑的巨大財富，還並不知道這別墅裡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其次，惡佛方面，他能夠知道自己去過李媚的別墅，這一點就很是古怪，甚至連李媚和趙豪傑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偷走了廁鬼，惡佛竟然能夠知道，並且找到自己，這說明這裏麵還有第三個人存在，這個人，就是發現自己進入李媚別墅，並且將事情的經過轉告給了惡佛的人。

    而更重要的是，惡佛最後只是隨便聽了一下沈默的建議，沒有點評，也沒有過多的透露他自己的計劃，顯然，他是有意趕沈默走，他接下來肯定還有要事辦。

    這一切聯絡在一起，讓沈默既覺得惡佛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陷阱之中，又覺得惡佛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讓他沒有看透。

    最後，趙豪傑那裏應該很快就會做出決定，到底是轉移還是加強防護，沒人能猜得到，而且沈默覺得兩種選擇的機率應該是一樣的。因為，他如果考慮得比較周全，防止自己的秘密被小偷發現並洩露，他一定會選擇轉移，但考慮到李媚也要跟著一起轉移，而且這個地方不可能還在A市，那麼加強防護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無論趙豪傑採取什麼措施，惡佛必定趁機渾水摸魚，而他只要渾水摸魚，就是自己的機會，沈默要做的，就是挑起一場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爭鬥。

    屠夫最愛看的，就是兩頭豬打架，因為無論誰輸誰贏，都是案板上的肉，只是時間先後的問題。

    雖然計劃暫時都一切順利，但沈默心中的不安感覺卻更加強烈，所以，他必須親自到李媚別墅附近看一看。

    說不定，就能夠找到那個第三個人！

    沈默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自己這麼折騰，其實到底是爲了什麼呢？是正義感麼？呵呵，可能也許只是一種存在感，或是很傻的英雄主義吧。

    自己的前半生，碌碌無為，現在自己突然有了狩魔卡這個神器，他真的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這種誇張的想法，有點像是夜神月。

    或許這世界上，考慮的越多，在乎的越少，想想自己現在和未來，沈默突然覺得十分慚愧，或許……

    那些偉大的話，從來就不適合卑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