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能長得像玫瑰花一樣美麗，可是再美的花朵，也終歸化塵凋零。

    膨脹的花蕾蘊藏著鮮豔的生機，綠色的外衣也難以包裹它的美麗，它期待著，含茹待放。終於，花蕾頂破了外衣，綻裂出了花瓣，螺旋狀的花瓣向外伸展，裏邊的幾層還緊緊地合攏在一起，漸漸地，花蕾繼續脫了綠色的外衣，整朵玫瑰終於綻開了。

    嬌嫩欲滴的豔紅花朵，帶著熱烈的愛，卻被摘下來，帶到了一個讓愛戛然而止的地方，這是一座陵園。

    這個新立不就墓碑前，幾束百合和菊花已經萎靡，沈默自己也不知道這花出現在這裏是否合適。但他還是帶來了更鮮豔的花朵，希望能給這黑白的地方增添些生機。

    黃白交織的花瓣中，多了幾點誘人的鮮紅。

    “人總是自私的。”憊懶的聲音悠然從沈默的身後傳來。

    沈默默然，空靈地望著墓碑上茜茜的照片。

    笑靨如花，卻已黯然消逝……

    “一個人的死亡，卻要用更多的生命陪葬。這些鮮花，雖然美麗，可何嘗不應該擁有自己的生命呢？”

    “你還真是善良，如果你真的如此。我建議你絕食，因為你每天都要吃掉很多生命。”沈默有些慍怒的回答。

    白色的唐裝像一朵悄然綻放的百合，沈默並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的身後，也不知道對方跟蹤自己多久了。

    “也許，你說的更對。”衛雲墨沒有在這無意義的事情上爭辯。

    “今天是頭七，我希望茜茜能回來看看我……”沈默夢囈般喃喃自語，但並不像是在對衛雲墨說話。

    “那樣最好，警方也省了很多麻煩。”衛雲墨坐到了石臺上，撓了撓蓬鬆的亂髮，仰頭望著有些昏暗的天空。

    “沒錯，我也希望茜茜告訴我殺人的模樣，我好親手宰了他。”沈默突然惡狠狠地說著，捏緊了拳頭。

    衛雲墨沒有回答。

    出了陵園，沈默神情頹喪，渾渾噩噩地向前邁著膠著的步子。好像他的腳下到處都是懸崖絕壁，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墜落下去。

    “你不要跟著我，該說的我早已經都說了，我已經不想再跟你們聊任何事情。”沈默的嗓音有些嘶啞，比陵園裏的烏鴉叫聲還要難聽。

    “不行，這裏打車不方便，我要搭便車。”衛雲墨竟然理直氣壯。

    沈默狠狠瞪了他一眼，衛雲墨卻面無表情，好像這就是沈默理所應當的一樣。

    就這樣，兩人走出了陵園。

    車子漸漸駛出了蒼松翠柏之間，衛雲墨望著車窗外流逝的線條，漫不經心地說。

    “那個叫雍笑靈的，我們還沒有找到他。”

    “那又怎麼樣，要不是因為他，茜茜也不會……”

    衛雲墨打斷了沈默的話：

    “不對，是你帶他去的那棟舊城區的老樓，所以才發生了後續的事情。”

    “呵呵呵呵呵……是啊，都是因為我……都是我害的……”沈默突然苦笑，猛踩一腳油門。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一旦遇到了極度痛苦的事情。就會本能地將自己的責任推卸出去，希望這樣能夠自我原諒。

    無須衛雲墨提醒，沈默心裏當然比誰都清楚。

    如果不是他慫恿小道士去捉掘地魔，茜茜自然也就不會遇害。

    因此，沈默心中的內疚，早就已經根深蒂固地扎進了他的心裏，只是他不想再把這一層情感揭開，讓自己更加撕心裂肺。

    可是，沈默心裏比這還要痛苦。因為他堅信，如果再給自己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或許還會這麼做，因為，那個食夢鬼所帶來的夢境裡，出現了一個讓他難以忘懷的人。

    而這個人，沈默的印象竟然有些模糊了。

    只是覺得她似曾相識，卻又十分重要，甚至超過了茜茜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是卻有點想不起來了。

    事實上，他對茜茜的情感，不是在那縱情的夜晚油然而生的，也不完全是當初相逢的一見鍾情。他對茜茜更多的是愧疚，以及一種人類共有的情感，那就是：

    手中飛走的蝴蝶，人人都會本能去抓，而自己失去的東西，人人都會感到痛惜。

    “其實，現在還不晚。”衛雲墨突然再度打破沉默。

    “是啊，才下午四點。”沈默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也知道的回答。”

    面對沈默的排斥，衛雲墨倒並不介意，攤開手說：

    “唉……真是可惜……”

    沈默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眼神卻有些空靈。

    “你的胖朋友不知道在看守所裡過得好不好？這麼些天了，你也不說看看他。我如果是他，可能會很失望。”衛雲墨突然轉移了話題。

    沈默沒有回答，心中卻真的有些納悶。

    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來警方到底是以什麼理由拘禁了老肥。

    沈默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大，衛雲墨卻看出了一些痕跡，微笑著繼續說道：

    “怎麼樣，你也很好奇吧！究竟你的好哥們跟我們說了什麼？竟然讓我們把他拘禁起來。”

    沈默這下心裏有點虛了，想到此前衛雲墨一直對自己的那些看起來胡言亂語的口供很感興趣。沈默不免會懷疑，是不是這個滿臉雀斑的傢伙已經猜到了狩魔手機的存在，而且從老肥那裏找到了線索。

    “你想說什麼就別賣關子，我心情不好的話，很可能把你扔在這荒山野嶺，我想這麼做並不犯法吧……”沈默沒好氣地說。

    “你可別，我膽子很小，荒山野嶺這麼多孤墳，萬一冒出來個孤魂野鬼，我可對付不了……”衛雲墨打趣著沈默。

    沈默聽出了話外之音，卻假裝聽不懂。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是正義的化身，惡鬼也不敢拿你怎麼樣吧？”

    衛雲墨微笑著，卻再次跑題，連老肥的事也不繼續說了：

    “既然是惡鬼，自然就是邪惡的。邪惡的東西就是喜歡挑戰正義，而我又被你冠以正義的化身這樣的美名，那這些惡鬼肯定對我更感興趣了。所以啊，兄弟你這是害我啊，我也因此才選擇坐你的車回去，這樣才安全。”

    “跟師傅學的都是旁門左道，連於正菲都不信，你竟然信。”沈默冷言回答。

    “恩，我當然相信，更相信你是好人。”

    衛雲墨神秘地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而是掏出了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喂，結果如何？”衛雲墨直截了當地問。

    沈默透過後視鏡看了看他，發現他遮掩著聽筒，輕輕在調低音量。

    這段時間的接觸，沈默也發現了這個奇怪警員的奇怪之處。雖然這個看上去這個傢伙總是愛故弄玄虛地跟自己說些雲裡霧裏的話，但他一旦向其他人詢問事情，卻反而直接了當，有些甚至連稱呼都懶得叫。

    好像只有針對沈默自己，衛雲墨纔會故弄玄虛。

    電話那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說了很久。

    “好了，我知道了。”

    衛雲墨掛了電話，沈默繼續開著車，車速越來越快，但並沒有上次去廢棄醫院時那麼誇張。沈默只是想快點擺脫這個陰陽怪氣的特工，早點趕回市裏。

    今天，他還有很多事想要去做。

    “你猜我查到了些什麼？”

    衛雲墨望著後視鏡裡的沈默，沈默也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和趙雅茜的案子沒關，就別跟我說了。”

    “當然有關，所以我纔會問你，嘖嘖，說來這個殺手也真是有趣，竟然想出了那麼誇張的方式殺掉了五個人，茜茜也是其中之一。”

    沈默握著方向盤的手已經有些戰慄了，想起之前在廢棄醫院裏親眼目睹的那一幕幕慘劇，沈默的心中就會燃起陣陣灼心的烈焰。

    “更有趣的是，這個殺手竟然還養了兩隻大猩猩，並且它們也遭到了殘害，卻死於另外一個人之手……”

    沈默不由一怔，顯然，衛雲墨竟然懷疑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沈默當然知道那個人就是無臉女！

    可是，以沈默的推測，無臉女既然離開了案發現場，她就不可能在那裏留下線索，引起警方的懷疑。

    所以，沈默也並沒有再口供中說出關於她的事情，這七天裡，也一直沒有人懷疑這件事。

    警方把那兩頭死去的猩猩和廢棄醫院裏的死者，也會自然而然地全部歸咎到了這個猖狂的殺人兇手身上。

    因為，這一次，這個殺人兇手又玩了一個遊戲。

    那幾個死於可怕的玻璃盒子的死者，以及死去的兩頭黑猩猩，他們身體上的玻璃盒子都被烙印了一個字母，包括茜茜身上的那個盒子也是一樣。

    這七個字母加在一起，可以拼成“Lookout，”，眾多組合中，就這個比較合理。

    再加上兩頭黑猩猩死狀極其慘烈，其中一個還被剖皮敲骨，所以警方很自然的把這兩頭黑猩猩的死也算在了這個連環殺人案的變態殺手身上。

    “不會吧……怎麼可能有其他人，我在那裏可並沒有看到其他人，你們在現場不是也沒有找到其他人的線索麼？”沈默問。

    沈默也有些疑慮，知道在那樣的環境下，一個疏忽，無臉女都可能留下腳印或者其他痕跡，甚至她身上的血跡。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沈默卻堅信，無麵女的身體既然是妖怪，肯定不會留下指紋和明顯的痕跡。她既然不會被警方發現，自己也就不能將她的事情告訴警方。

    因為那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