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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披麻入伍

    樺木犁抬手指了指大海,“他們,應該是從海上來。”

    “應該?”

    “是的,應該。”樺木犁說道,“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他們到底是從哪裏來。我們只知道他們的大概方向,就是那裏。”

    “咱們披麻軍與這些敵人打了多長時間的仗?”王正故意用了“咱們”這個詞。

    “呵呵,說出來嚇你一跳。”樺木犁神秘地說道,“有幾百年啦。”

    見王正面露驚訝的神色,他很是滿意,“除了玄宗的人,就只有我們渤海國的一小部分人才知道這件事。”

    “你們……哦,咱們默默無聞地在這山裏,與敵人打了幾百年?”王正有些不理解,“這世上哪裏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咱們有心隱瞞,那敵人方面也悶不吭聲?”

    兩夥勢力,在荒山野嶺包圍的海邊,默默無聞地拼殺了幾百年?

    王正記得,與渤海國衝突過的勢力,除了大唐,只有西面的契丹,和北面的黑水靺鞨,也就是將來的女真。

    “唉,等你見到了敵人,就知道為什麼了。”樺木犁說道,“我倒真心有些羨慕你。回去趁隊正心情好的時候跟他說說,讓我也去前線拼殺吧。”

    “前線不是很危險?”

    “的確危險,但升職也快。做到旅帥的位置,就不用拼殺了。”

    渤海國的軍事和官員體系,也都是仿照大唐的建制,旅帥是隊正的直接上司,這目標聽上去倒不算太遙遠。

    “而且,如果出現那種敵人,我們也得上去拼命……”樺木犁眼中顯出一絲憂色。

    戰爭,燒的是錢和人,換來的是利益。

    渤海國這樣拼命,是怎麼支撐下來的,他們圖的又是什麼?

    王正正想再探聽些訊息,卻發現山下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大片院落。

    這院落本來應該極為奢華,單看院牆上的琉璃瓦,就不是這荒山野嶺能夠出產的。翻山越嶺把這些易碎的東西運過來建造府邸,可不是小小的隊正能有的待遇。

    “這裏以前可是折衝都尉的府邸。”樺木犁一臉自豪,抬手遠遠劃了一圈,“想想看,這片地方,也曾經漫山遍野駐紮著一千兩百多人的大軍。”

    折衝都尉是折衝府的第一長官,按照規模不同,分為上中下三等。一千兩百人,是上等的規模。

    一個東北小國,在這樣荒遠的地方,駐紮這樣一隻軍力,也是十分重視此地。

    不說人員,但是後勤供給,就很不容易。

    王正順著對方的手指方向,注意到不遠的地方,還有大片殘破的低矮屋子。

    比起豪華的折衝都尉府,這些屋子建造得就簡陋許多,高度僅有一米多。

    “這是我們這裏傳統的民居樣式,叫做地窨子。”樺木犁說道,“屋子的一多半埋在地底下,冬暖夏涼,尤其北風煙雪的時候,換成你們大唐的那種房子,就得凍死。”

    王正點點頭,繼續看向那府邸的院落。

    整個東側,山石壘起來一尺厚的院牆,只剩下齊膝的高度。但這絕對不是年深日久風雨侵蝕所致,因為院牆的斷口處斷茬太過平整,就好像是被強大的外力一下子整個推倒的。

    從破舊的府邸往東方走去五十多步,可以看到兩座地窨子,比其他的寬敞許多,看上去也堅固許多。

    “這裏,就是兩位隊正的居所啦。”樺木犁指了指靠北側的那個,“這就是咱們隊正的地方。”

    “旅帥的府邸在哪?”

    兩位隊正的上司,就是旅帥。

    樺木犁回頭看向山的方向,“旅帥的居所,在半山坡上。敵人打不到那裏的。”

    言語之間,充滿羨慕。

    天色不早,二人腳步匆匆,徑直往東走去。

    直至距離沙灘一里多遠的地方,樺木犁停下了腳步。

    “丙夥,夥長雄牛何在?”

    等了一陣,沒有人回話。

    一座座低矮的地窨子敞開著門,齊刷刷黑洞洞地衝著南面。

    樺木犁臉上有些發紅,尷尬地低聲說道:“雄牛這傢伙,仗著自己是老兵,又能打,現在連隊正都不放在眼裏了。”

    說話間,旁邊一座地窨子裡探出一張人臉,“甲士小哥,夥長大概是睡著了。您看是把他喊醒,還是讓我傳達一下?”

    “老楊樹,整個丙夥,只有你這一個老傢伙耳朵靈了。”樺木犁哼了一聲。

    老楊樹嘿嘿一樂,走了出來。

    這人身高不到一米七,一臉苦相,頭髮稀疏。本來三十六七歲的樣子,看上去卻有四十多。

    當時人的壽命很短,這個歲數已經不小了。

    王正臉上不動聲色,一雙眼睛卻暗中盯著此人。

    樺木犁言語和神態之間,可以看出與老楊樹經常打交道,此人應該是個老兵。

    在這個險惡的戰場上,憑著如此年紀能夠生存至今,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老楊樹身子佝僂,但腳步卻穩,每一步都像紮了根一樣。

    “您的話就是隊正的話,有事兒您吩咐。”他笑呵呵地站在了樺木犁身旁。

    樺木犁自覺在雄牛面前也討不來什麼面子,於是挺了挺胸脯,“隊正看你們丙夥折損人手太多,特此將新徵調來的兵士派給你們。”

    王正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他上前一步,和和氣氣地一拱手,“老楊哥,在下王正,日後仰仗老哥照顧啦。”

    “好說好說,都是自家兄弟。”老楊樹滿臉堆笑,嘴裏連連客氣,一雙眼睛卻目光灼灼地打量著王正。

    “這小夥子不錯,隊正對他都很是看重,不要讓他有什麼閃失。”樺木犁摸了摸懷裏熊膽的位置,暗示自己已經徹底還上了王正贈送熊膽的人情,然後轉身離去。

    王正笑著對他點了點頭,送上幾步。

    “老楊樹人如其名,跟著他不吃虧。”樺木犁低聲說道。

    楊樹雖然看上去木質粗劣,但卻不畏風寒,屹立不倒。

    王正心裏有數,與他告別之後,快步走到等候的老楊樹身旁。

    老楊樹指了指連排的地窨子,“這些屋子,你隨便挑,只要沒人佔的,都可以住。等到天冷的時候可就不行啦,爲了節省柴火,大夥兒都得住通鋪。”

    “多謝老楊哥。”

    “大夥兒有今天沒明天的,犯不上這麼客氣。以後就叫我老楊樹吧。”老楊樹說著,走到一間把頭的地窨子裡,扔出來一塊麻布。

    “這下知道咱們這披麻軍的名號由來啦?”老楊樹說道,“打仗的時候,咱們都得披著這喪氣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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