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樹的遺孀聽得這話，一下子止住了哭聲，她上下打量了下王正，乾脆跪在炕上弓下身子，給王正行了一禮。

    “恩人千里送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又替我找回兒子，我烏家受您天大的恩情，實在是感激不盡吶。”

    王正不願耽誤時間，催促她快講。

    這女人病患在家，也有好些年頭沒有出門了。家裏全靠十幾歲的菜頭上山捕獵，套些山雞兔子一類的東西，進城換來糧食。幸虧老楊樹從軍，家裏的稅賦負擔很小，才勉強度日。

    直到今年她的病情加重，菜頭不顧勸阻，抓藥給她治病。捕獵的錢無法維持，正在急得團團轉的時候，看到了一張告示。

    太平隊招收隊員，只要入隊，就能拿到五百枚銅幣。然後每個月都有同樣多的錢可以拿。

    當時尋常人家的開銷，一個月有二百枚銅幣足夠用了。

    留下銅幣以後，這孩子就一去沒了音信。

    “太平隊是幹什麼的？”王正問道。

    “聽說，太平隊是今年才成立的，平日裏負責幫城裏的大戶人家做些看家護院、押送貨物的活計。”女人說道，“只是不知怎麼回事，他們一直在招收隊員。我打聽過，據說是城裏商人生意特別好，所以需要的護衛人手就更多了起來。”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解釋。

    但也可能有另一個合理的解釋，太平隊的隊員，死亡率很高。需要不斷招收新人來填補空缺。

    “城裏比起往年，有什麼新的變化嗎？”

    “不清楚，我們村裏都是老老實實的獵戶和放山的人家，進城的次數都是有限。我活動也太不方便，沒法進城打聽，唉……”

    王正見問不出什麼別的，就要轉身離開。

    那女人連忙從玄幣裡拿出五枚，“恩人，家裏什麼都沒有，這些錢幣您帶上，作為盤纏。”

    王正擺擺手，“你好好活著，等我把你兒子帶回來。”

    頂著漫天星光，王正走到城牆外。城門早就關閉了，只能找了一處看得見城門的地方，勉強和衣而臥。

    這裏地處北方，入秋的夜裏寒氣很重。王正冷得睡不著，於是坐了起來，乾脆掐訣凝聚起三陽靈氣。

    突然，城門方向傳來“咣噹”一聲，應當是門閂被抬了下來。緊接著，城門開啟了一道縫隙。

    王正連忙隱藏起身形來。

    慶州城雖然不在邊塞，但按照規矩，都是日出開門，日落關門。既方便官府管理出入城門的人，收取稅賦，又能確保夜裏沒有山賊襲擾，洗劫商戶。

    這深夜時分，是什麼人膽子如此大，敢開啟城門？

    門縫之中，探出一個頭來。此人臉上蒙面，只露出一副濃眉大眼，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

    見門外沒有動靜，這少年一甩頭，率先擠了出來。

    緊接著，兩個穿著布甲，腰挎長刀的傢伙，懶洋洋地走了出來。

    看樣子，是守城的官兵。

    “你小子自己作死，還非要拉著我個墊背的。”從門裏又走出來一個人，看上去有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不情願地磨蹭著。

    “廢他媽什麼話，大半夜的喊軍爺給你開城門，趕緊出去。”兩個官兵嘟囔著，直到最後那個人鑽出來之後，他倆又擠回城門裏，“咣噹”一聲，關上了大門。

    “張哥，您自稱是張大膽，整個太平隊裡，要說威武英俊，膽氣過人，那只有你一個呀。”少年心不在焉地恭維著，眼睛直往城門旁邊的牆上看。

    王正在暗處也放眼看去，牆上幾塊白花花的東西，看樣子是告示一類的東西，被雨淋得早殘破不堪。

    “少來那套，咱們說好了的，這半個月裡，你中午和晚上飯菜裡的肉，全都得給我。”張大膽揉著眼睛。

    “好說好說。”少年機靈地左右看看，拉著張大膽鑽進了一處樹叢之中，腦袋直直地衝著城牆的那片位置，好像生怕那牆上出現什麼東西自己錯過了一樣。

    殊不知，就在他們身後十幾步的地方，王正就在默默地注視著二人。

    “隊正也是昏了頭，居然同意你這麼幹，還使銀子去求開了城門。”

    “噓，收聲。”少年低聲道，“小時候我爹告訴我，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天底下哪裏有那麼白撿的好事？我懷疑這金口榜，與城裏的那幾戶慘死的人家之事有關。”

    “什麼反常什麼妖？你爹還挺有道眼，說話一套一套的。”張鐵嘴哼唧道，“這金口榜出來好幾個月了吧，有多少人憑著這個一下子發達了，不知道哪路神仙搞出來的。”

    “神仙？神仙怎麼會做出這麼不講道理的事情。你光看著有人憑著這個一夜暴富，那你有沒有看到被它坑得傾家蕩產，甚至賠上人命的呢？”少年忿忿不平道，“我加入咱們太平隊，就是想把這些詭怪的事情查個清楚。什麼暴富，什麼發達，都比不上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強。”

    “哼哼，說得這麼了不起，你敢說你不是爲了那五百個銅板？”

    “當然啦，家裏急需，我辛苦賺的，又不丟人。”

    “當然不丟人啦。”張鐵嘴打了個呵欠，“那可是咱們賣命的錢呢。聽說啊，乙夥的人昨晚在高老財家守夜，折損了兩個人呢。”

    “啊？怎麼回事？”

    “聽說他家的大兒子發瘋了，把房子點了起來。”

    “哎，可惜，救火的時候不幸遇難了啊？”

    “你個傻小子，只有你才那麼死心眼去玩命吧？那又不是你家的家產，咱們太平隊只負責保證他們家的人丁安全，著火關你什麼事。就算他家不著火，能把銀子分給你一兩不成？”

    “不是救火，那怎麼會遇難呢？”少年悶聲悶氣地問道。

    “我說，大半夜的，就咱倆，你蒙著臉幹什麼？”張大膽突然伸手就去扯他臉上的黑布。

    “我聽說書的說過，夜裏出來行俠仗義的，都要把臉蒙上。自己試驗一下，還真有些蒙面大俠的味道。”少年連忙躲閃開來，摸摸黑布還在，才繼續追問道，“快說說，乙隊的兄弟是怎麼遇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