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抬頭看去，這裏正是一道山嶺的腳下，遠處一條土路沿著山腳蜿蜒而來，與腳下的這條路在山下匯合。山頂上，正是自己當初與靈蕖子分開的地方。

    看來，過了這道嶺，就是玄宗門人巡查的地界。

    北方的正月天寒地凍，別說被倉促之間抓來的壯丁，就算是這些軍士，也一個個把手攏進袖子裡，嘶嘶哈哈地呵著白汽。但誰也不敢點火取暖，尤其那旅帥銳利的目光投來之時，他們甚至連抱怨都不敢有一聲。

    終於，遠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所有的軍士都精神一振，抻長了脖子，望著緊貼著山嶺下的土路盡頭。

    此時，那旅帥卻開始焦躁不安起來。他坐在馬上，神色緊張地望著遠處。

    在土路的盡頭，揚起一團黃色的煙塵。八輛大車由黃牛拖拽著，緩慢而堅韌地緩緩前進。押送車輛的也有一百餘人，按照當時的編制，應該也算是一個旅。

    同樣是旅帥，大家都是平級的，這督戰隊的旅帥神色為何如此緊張？

    車輛來到近前，後面六輛車上都是裝滿了層層疊疊的粗布麻袋，裡面明顯是裝著糧食。但前面兩輛車上，卻裝了滿滿兩車麻布。外人看來，這只是尋常的筷子粗細的麻繩編制的麻布片子，但王正卻知道，這可是披麻軍至關重要的法寶，裡面的東西，看似簡單，卻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的科技所能承載。

    那一百個人的隊伍，大多數都集中在前兩輛車附近，後面只留下十個人護送著後面的糧食。

    此時，馬上的旅帥一下子跳了下來，神色緊張，一手緊緊握著韁繩，指關節掐得發白。然而，他的眼睛卻沒有看那八輛大車的方向，而是盯著前方的山路。

    讓他如此緊張的人，來自於山中？

    抓壯丁隊伍和押送糧草的隊伍匯合之後，全都默不作聲地等在原地。王正身旁的諸多被抓來的男子凍得面色發青，瑟瑟發抖，卻也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隨著兩隊官軍一起，望著上山。

    終於，山路上也揚起了一片煙塵。這煙塵移動得特別快速，速度不慢於普通的奔馬。直到那煙塵來到近前，被抓來的隊伍裡才發出一陣驚呼聲音。

    根本沒有什麼馬，只是十個年輕男子。

    “這……十個人，僅僅靠一對肉腿，就能奔跑得這麼快？”

    “想不到啊，軍中也有傳說中的修仙者啊……”

    “完了，這下怎麼也跑不掉了。”

    “難怪這凶神惡煞的抓人隊伍也老老實實地，真是鬼也怕惡人啊……”

    隊伍之中一陣低聲喧譁，但很快就被軍士彈壓下去。

    “校尉大人……”那旅帥兩手恭恭敬敬地施禮，“這一次，我們只帶來了二十名軍士。”

    押送糧草的隊伍裡也出來一位，躬身施禮。

    “這幾個人，修為起碼也是築基中期。在軍人之中，算是難得的高手了。”王正低聲衝着白初晴介紹道。

    “渤海軍中要是都是這樣的高手，那契丹人就算是三頭六臂也打不進來啊。”白初晴悄聲說道。

    “很少，幾乎是鳳毛麟角。”王正說道，“以武入道的，只聽說過黑刀門的人達到過。軍中透過拳術練到這個程度，整個渤海國也就能有幾十個吧。”

    “渤海國能夠在這裏安插入這麼多個築基高手，顯然還是沒有完全放棄海東戰線啊。”白初晴說道。

    “當然了，玄南宗在前線這麼拼命，爲了就是這裏。他渤海國就算再不情願，也得做出個樣子來。”王正說道，“而且，這東面的戰場本身戰線就不長，需要的補給和人員其實並不多。難的只是敵人太厲害。”

    “那為什麼不能出動大軍，一下子把敵人殲滅掉呢？”

    “出動多少軍隊也沒有用，第一，敵人是幾乎無止無盡地分批次襲來的。第二，每次敵人來襲，都會有無邊無際的濃霧，自己人越多，誤傷越多。”

    “啊……”白初晴這纔回想起來，王正已經跟自己講述過海邊戰場的概況。只是以前聽的時候，注意力都被那些太過離奇的怪物吸引了，一時沒有注意到濃霧的事情。

    “按照舊制，校尉是僅次於將軍的官職。”王正低聲說道，

    “那麼大的官？隨從怎麼這麼少？”

    “此人官職不低，隨從別看數量不多，但個個均是好手。這個地方，兵貴精而不貴多。”

    說話間，那校尉微微點頭，算是與這兩支隊伍回了禮。他向着押送糧草的隊伍揮了揮手，讓他們自行離去。然後盯著那個抓壯丁隊伍的旅帥，眼睛像是釘子一樣扎入對方的神經。

    “二十個人……你知道現在一輪敵人衝鋒之後，我們陣亡多少人嗎？”校尉終於開口，“我該怎麼給你個教訓呢？”

    “大人！”大冷天裡，旅帥頭上點點滴滴地落下汗珠來，“慶州已經被屬下帶人翻遍了，能抓來這些，已經是……”

    “龍原府不止一座慶州城，渤海國也不止一個龍原府。”校尉慢悠悠地說道，“上次你就只帶來二十人，我已經是最後一次警告你了。”

    “校尉大人！求您看在我本家的份兒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旅帥聲音顫抖，“我這就去附近的村子裏搜，村子裏不夠，我就去臨近其他州府去……”

    “你本家？”校尉一下子換上了滿臉笑容，“我要不是看在當朝高郎中的面子上，會讓你擔任這遠在後方的督戰隊的旅帥？老子們在前方賣命，你就這麼給我幹活的？”

    說到這裏，他的臉上還是帶著熱情的笑容，然後單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另一隻手抓緊旅帥的上臂，用力一扯。

    築基中期的武者，這一扯的力道，總有七百斤以上。

    鮮血一下子噴濺了滿地。

    “把斷臂扎住止血，不會死的。”校尉隨手拋下斷手，“要是死了，副帥繼任，不需要向我報告。但是，下一次要是還帶這麼兩個人來，扯掉的就不是胳膊了……而是腦袋。”

    旅帥張了張嘴巴，半個字也沒有吐出來，只能緊咬牙關，用盡力氣狠狠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