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鹹山，在此時也被稱作太白山，位於渤海國腹地偏南，與海東戰場所在的龍原府不遠。當初玄宗把地址設在這裏，應該也是考量到戰場的位置。大有明朝“天子守國門”的意思，把自己的門派所在設定為戰場的最後防線。怪物一旦衝破戰場，要想進入大陸腹地，就必須衝破玄宗的門派。

    王正懷想，那位太玄祖師不失為一位聖人，他爲了天下蒼生，甘願歸隱於塞北苦寒之地，畢生帶著弟子默默無聞地在為人類的生存而鬥爭。

    雖然是金丹修為，但王正也還是個人類。是人就需要休息，就需要吃東西，甚至需要與其他人正常交往。在領略過黑水真正的雄姿之後，王正一路沿著江邊香火不斷的龍王廟前行，往南走去。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座堡壘。這堡壘只有不足一里寬窄，通體是由削尖了的松樹幹釘入地下製成。雖然看上去威風凜凜，但遠遠不如之前自己看見過的黑石城堅固。堡壘上設定高聳的哨塔，有軍士在值守。

    隔著十里左右，又是一座同樣的崗哨。看這些士兵的服色，倒是渤海國的樣式。

    又回到渤海國邊界了。這裏不同於張大膽治下的安遠府，對於邊界管理還是十分嚴格，士兵也沒有鬆懈的意思。王正回想一下之前在張大膽府邸見過的渤海國地圖，這裏應該就是與安遠府相連的懷遠府了。

    王正不想平添麻煩，施展身法快速穿行過了邊界。沿著那黑水的幹流一路往南，沒走出多遠，就在寬闊的江面西側，見到一片高聳的城牆。

    王正以普通人的速度走到近前，只見城門上高懸兩個大字——“遠州”。

    懷遠府沒有開放邊境貿易，所以這遠州城並不如寧遠城那樣商人往來不絕，但畢竟也有著幾百年的歷史，規模不小，人口眾多。

    進了城裏第一件事，就是填飽肚子。王正進了一家飯館，吃了幾口，總是覺得差點味道。又上街溜達了一陣，終於在一個油炸麥餅的攤子旁邊坐下。

    吃過兩張油餅，這才感覺肚子有了著落。看著西方太陽緩緩下沉，恍惚間好像自己正坐在慶州城中。

    突然，街上想起了“哐”地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然後一陣“烏里哇啦”的吹奏聲由遠及近。王正好奇地看了過去，一隊身穿紅衣頭戴小帽的人從遠處緩緩走來。

    隊伍開頭的，是兩面大鑼。三尺寬的鑼身由一根紅色的長槓子吊着，架在兩個紅衣男子的肩頭。大鑼後面，緊跟著一頂紅色的花轎，轎子由四個同樣身著喜慶服色的小夥子抬著，旁邊跟著丫鬟和婆子五六個人。

    花轎之後，是一隊吹吹打打的樂師，各個使足了力氣，曲調好不好聽暫且不論，倒是聲音直衝雲霄。

    古時候接親娶妻納妾，都是在黃昏時分，所以把這儀式稱作“昏禮”。後世訛傳，改寫為“婚禮”。

    “唉……又是個倒黴的黃花閨女……”那炸麥餅的小販搖搖頭，聲音極其低微。一邊撤去鍋子下的柴火，等著油涼了好收攤回家。

    卻不防這句話被王正聽到了耳朵裡。

    別人家結婚，都是大喜事，怎麼稱得上是倒黴？王正有些不解，便隨口問道，“這是哪個大戶人家娶妻，竟然如此排場？”

    “城裏的高老爺，鼎鼎了不起的大富商。”小販說道，抬眼見王正一臉不解的樣子，知道他是外地人，便解說起來，“這高老爺可是厲害得很，生意東邊做到了海外倭國，西邊做到了契丹……”

    “契丹？他們不正是在跟咱們渤海國打仗嗎？怎麼還有人跟他們做生意？”

    “別人做不得，高老爺卻做得。”小販說道，“咱們遠州城從官到民都知道，這高老爺的大兒子，可是咱們朝廷裡的忠部郎中！”

    忠部，是渤海國參照唐朝的六部設定的重要國家機構，相當於吏部。負責文官階品、朝集、祿賜，給其告身、假使，一人掌選補流外官。可以說是權勢熏天，哼一下氣，就能決定任何一個文官的前程。

    有了這個兒子在朝中，高老爺與敵國暗中做生意，也根本無人敢管。

    “這亂世之中，誰還有心思買東西，不知道高老爺都做些什麼生意？”

    “什麼生意賺錢，就做什麼。鐵器，魚膠魚皮，弓箭長矛，全都做得。”

    “販賣兵器給敵國？！”

    “看您的裝束也就是個富家的公子哥，平日裏不怎麼出門吧？”小販見油涼了，便往一口甕中小心地倒了進去，“別說些兵器，就算是女子小孩，也都販賣得了……”

    王正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渤海國亡國在即，高老爺幹出這樣的事情，他的兒子不可能不知道。朝廷裡的官員腐朽可見一斑。

    完顏部族短期內不可能迅速成長到掌控一方的程度，爲了防止渤海國過早被攻破，王正有心等玄宗的事情完結之後，幫著渤海國抵抗一下西面的契丹。但一己之力畢竟有限，身後還要依靠正規軍隊的。今天從這件小事裡知道渤海國如此腐敗，讓他感到此行並不會太順利。

    “那高老爺年歲應該不小了吧？這個年紀，是續絃還是納妾？”王正繼續問道。

    “高老爺今年五十出頭，身子卻是龍精虎猛，一把鬍子都是漆黑如墨。不看臉上的皺紋，說他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都不為過。”小販說道，“他這是納妾。”

    “哈哈，真是好福氣。兒子出息，又納上一房美妾。”王正故意恭維道。

    “哼哼，對他是福氣，對這進門的小妾可就不知道了……”小販低聲嘀咕著。“這老傢伙就是靠著這些女子延年益壽……”

    “你說什麼來著？”王正假裝沒聽清。

    “啊，我是說，高老爺納的妾可不少了。今年這可是第六房妾了。”納妾娶親，老百姓都看在眼裏，這事說出去也不算長舌頭。

    “哎呀，厲害厲害。”王正突然從兜裡掏出了一塊銀子，足足有十兩。當初從張大膽那離開之前，白初晴怕他路上受了委屈，特意給他多揣上了許多。

    他就要用銀子，撬開那小販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