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

    難得都是晴天，更難得，流雲閣裡芳菲亦未散盡。

    胡離日日懷揣著一種美好的心情，忐忑不安地，將生活過得風平浪靜。

    某一日。

    約莫是初九。

    用過午膳之後，墨墨樂巔巔地跑過來衝胡離喊：“小/姐，好訊息，天大的好訊息！”

    彼時，胡離正躺在園中的一張紫檀椅上曬太陽，聽到叫喚聲，胡離迷瞪了好一會兒，這才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胡離不曉得這所謂的好訊息到底是什麼。但胡離曉得好與不好的界限，往往因人而異。

    所以，當墨墨急匆匆拖著胡離趕往前廳的時候，胡離聽到心裏面狠狠地“咯噔”了一聲。

    果然是個天大的訊息。但是好與不好，胡離實在有點琢磨不清。

    一番“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之後，淩氏雲起再過月餘，便要變做華淩氏了。

    華是皇姓。

    胡離未來的夫君是華氏皇族未來的接班人。

    錦書姨託著胡離的手，顫/抖著將那道明黃色的薄絹接到胡離掌心裏。胡離好一陣恍惚。抬起一雙無光的眼睛茫茫然望了會兒天。風是輕的，雲是靜的，天是空的。

    尤記得胡離及笄那一日，禮部尚書依制向皇帝奏請，是否該給太/子完婚。滿朝文武遞的遞摺子，參的參奏本，言及“淩氏女雖品貌端淑，少有才名，但終歸五根不全，將來何以母儀天下？”

    天曉得，胡離其實從未肖想過什麼勞什子母儀天下，胡離只是貪戀相府之外唯一對胡離最好的那個人，曾經給予胡離的那一點溫暖而已。

    到如今，曾經的溫暖早已如浮雲散去天邊，胡離也依然是個瞎了眼的姑娘，但母儀天下的名頭卻破天荒地落下來了。

    胡離不知胡離是該百感交集好，還是該驚恐交加好。

    整個府裡最樂呵的是胡離阿爹，最忙碌的便數墨墨了。

    自接到旨意那日開始，她便跟個陀螺似的，一忽兒指揮人裝飾庭院，一忽兒拉著胡離量體裁衣，一忽兒又靈光一閃，道是還缺一套親手繡的大紅嫁衣。

    胡離默了一會兒，然後淡笑著問她：“墨墨姑娘，您覺著這個事情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大呢？”

    她“啊”了一聲，揪著手指頭立在一邊，不說話了。

    胡離擺擺手，示意她不必上心。

    日子總算又恢復了平靜。

    丫鬟們偶爾說一句，咱家小/姐實在不像個新嫁娘。

    胡離也不甚在意。

    胡離確實不想做這個新嫁娘。

    只是胡離不知道胡離該如何才能不去做這個新嫁娘。

    想無可想，也就不去想了。

    胡離唯一難過的便是莫念。

    胡離思量許久，總算在一個深夜之如實道出口來。

    胡離說：“莫念，假若我嫁人了，你還會像現在一樣經常來看我麼？”

    胡離怕他不悅，又加了一句：“你不用擔心的，我要嫁的那個人他也不甚歡喜我。再加上我的眼睛……總之，他不大看得起胡離。而且他另有許多自己歡喜的人。所以胡離想我嫁過去之後，大抵和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同……”

    胡離以為胡離解釋得很清楚，可是，一陣清風拂過，待胡離回過神來時，屋子裏已杳無痕跡。

    他走了，一句話沒說就走了。並且，接下來一連半月都沒有再出現。

    胡離難過了許久，無比失落地想，他們做鬼的，也像人一樣注重倫理綱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