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傀儡與你
沒有了胡梨的莫念,捨棄自己成佛的機會,換了再來一次的相遇。
這一次,
胡離第一次見莫唸的時候,她才七歲,剛剛被父皇送進太學。而莫念已經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寫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賦,太學一共三十餘位先生,無不對他大加讚揚。
天子不過是一個傀儡,真正掌握朝中實權的是莫唸的父親莫城。進/入太學之前,父皇對她說,她雖貴為公主,乃至日後的女/皇,莫念若性情跋扈,也要忍耐。所以當她知道太學派來接她的人是莫念時,早已是緊張得不知所措。但真正的莫念,卻是出乎她意料的溫雅。
她到太學那天下了大雨,少年就撐了把繪著紛飛桃花的六十四骨節雨傘,帶著人站在雨裡,廣袖華衫,長身玉立,恭候著她的到來。傘上桃花微微顫動,恍如被風吹散了開去一般。
他扶著她下馬車,她眼珠子仍盯著那幾乎以假亂真的桃花。少年溫和笑開,慢慢道:“初次見面,莫念未曾備禮相迎,心中慚愧。公主若是不嫌棄莫念畫工拙劣,便以此傘贈予公主,聊表心意,如何?”
她睜著眼,迷茫地看著他:“能說簡單點嗎?”
少年微微一愣,片刻後便大笑起來,指了指傘道:“這個,送你了。”
年幼的她就是被一把傘收買的。從此,莫念就是她心目中再好不過的少年。她時常偷看他,也常常寫他的名字。每每有人逗她:“公主以後要嫁哪個俏郎君?”她毫不猶豫喊出莫唸的名字。
她年紀小,太學功課跟不上,老師要為她選一個學生私下輔導,她不斷地喊著莫唸的名字,拉著老師的衣袖道:“我要莫念,我就要莫念。”莫念是太學裏最好的學生,老師欣然應允。等莫念來的時候,她反倒生了怯意,揹着雙手站在書房,一動不動。
少年正站在窗臺前,不見她動作,便轉頭朝她笑開來。那一笑清雅溫然,恍如春/水離花。
“在下莫念,見過殿下。”
莫念喜歡給她讀很多故事。他常是躺坐在椅子上,環抱著她,用正變著聲的嗓子,沙啞著聲,低低念着書上的內容。他說妖魔鬼怪,說萬里江河,說江湖俠義,說兒女情長,讓胡離聽得心馳神往。
她其實極其聰明,莫念教她一年,她便能自行讀經閱典。可她一直不說,常偽作連字都識不清。於是莫念教導她,一年復一年。
他教她寫字,讓她坐在椅子上,從她身後環住她,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寫她的名字。他為她講經,告訴她“夏之夜,冬至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他教她作賦寫詩,白紙黑字,揮筆華章。
她暗暗學會了他的字,學會了他寫詩作賦的風格,學會他講話的語調。但她小心翼翼不敢表露,每每寫字,都難看至極;每每作詩,便庸碌平平;每每課堂討論,她便沉默寡語,佯作無知。太學老師皆搖頭,他卻不急不躁,仿若洞知一切一般,暗中教導著她那些高深的經文,只是明面上他人問起來,他便輕描淡寫說一句:“尚還未講到深處呢。”
他們彷彿共同守著一個秘密,胡離每每想起來,便覺得心潮涌動,似乎是自己在某一個地方,無比親近了這個少年。
轉眼間到她十四歲,那一年,胡離二十加冠,參加了科舉,不出意外高中榜首。他出仕,便要離開太學。胡離不知所措,她早已習慣有莫唸的日子,卻也知道,他二十方纔出仕,已經延誤太久了。
他回來收拾行李那天,眾人為他餞行,她躲著一筆一畫描繪著他的容顏。從正午開始,她一動不動站在書桌前,勾勒他的身形。日落西山,柳月高懸,她終於畫完他的模樣,擱筆的時候,突然察覺不對勁,回頭看見他在躺椅裏,手中握著一本閒書,靜靜睡了過去。
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等他從熟睡中醒來。他們藉着月光在暗夜裏對視,片刻後,他直起身來,湊近她:“胡離有註定實現不了的願望嗎?”
這個問題問得她一愣,片刻後,她低聲輕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