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東西，就要耐得住性子等待，至少我還能享受茶葉和糖融化時散發的混合香氣，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妙。”

    艾布納教授踱步向前，內心無比忐忑，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蓬亂的發，卻抓不下那些被自己剛剛抓亂翹起的頭髮，它們似乎都有些不安分。

    “草莓汁。”緋雨站在文森特校長身後，輕啟朱脣，聲音很冷，但卻透著少女的美好。

    小5轉身去製作，艾布納教授思前想後，還是決定開了口。

    “那個...文森特校長，我知道...目前一些班級的實踐課出現了一些狀況，關於遮蔽‘虛擬現實’這個關鍵詞的情況，這對學生的精神和身心會造成怎樣重大的影響，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每年選擇最優班級去參加的聖地爭奪戰，也都會在課程之前將這項規定詳細告知他們，現在突然臨時直接遮蔽，會造成他們根本無法區分現實和虛擬，把那種危險的世界，本不屬於他們的世界，當成一種唯一性的真實......”

    “嗯...”文森特校長始終呈現著一種傾聽的姿勢，順勢點了點頭。

    見文森特校長態度很好的側耳傾聽，甚至根本沒有要打斷自己說話的意思，艾布納教授扭了扭身子，吞了下口水。

    與這樣的人對話，僅是開口，就消耗了艾布納教授巨大體力。

    “其實因為切斷了同步，後面的事態發展您可能沒有看到...4班那個張晴茵死在如羽懷裏，他以為自己殺死了自己的愛人而意志消弭，蘿小莉爲了挽救頻死的葉梓軒而面臨要嫁給虎妖的境地，他們如果知道這只是虛擬現實，只是任務的主題世界，那心境會完全不同，徹底不同，他們都是最優秀的孩子，如果徹底淪落，心境和精神完全受到重創很可能就徹底廢了！

    And，2班與4班這堂實踐課已經在紅海擂臺就分出了勝負，4班三人已經完敗，全都死亡脫離了，即使中斷課程，也並不會對老闆們的賭局造成任何影響，繼續下去意義並不大，所以我想......”

    “艾布納教授，我為我們超能學院能擁有你這樣出色的教授而感到榮幸。”

    文森特校長笑著，艾布納教授卻如立針氈。

    “但你剛剛違反了一些校規，在如羽同學徹底獸化並暴走之時，擅自切斷了同步畫面，是怕我看到會做些什麼麼。”

    “沒有，那是...裝置故障，您知道的，我看到自己心愛的學生如羽能力進化到如此地步，我太過興奮了，還請您諒解......”

    “當然，這是件可以諒解的事，只不過......”

    文森特校長眼睛微微閉上，勾動嘴角，露出一個充滿善意的笑容，身後卻飄來一陣雷利的勁風，猶如穿過竹林，卻只帶下了兩片飄落的竹葉。

    一滴血滲出，小5端著剛剛榨好盛著鮮紅草莓汁的玻璃杯，一臉平靜的看著突來眼前的紅髮齊耳少女緋雨。

    四目相對。

    嘀嗒。

    鮮血滴落，整齊到彷彿A4紙片造成的傷口在小5脖頸處慢慢延伸，鮮紅的血液滴落在草莓汁中漸漸下沉融合，形成一種詭異的圖騰。

    “需要付出代價而已......”

    文森特校長微眯著的眸子重新睜開，深深看著艾布納教授，而艾布納教授的眼中，彷彿看到的不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而是——

    一隻充滿獸性，雙眼靈動閃爍著危險訊號，彷彿神話中才存在的，白色猛虎。

    他渾身僵直，根本無法動彈分毫，唯有瞪大的眼珠，緩緩移向小5的方向，他想要逃走，想要離開，想要從文森特校長身邊躲開，雙腿卻不自然的發抖，甚至連站起來的勇氣都被這股威懾力壓得蕩然無存。

    緋雨禮貌的雙手接過小5手中的草莓汁，一雙大眼睛如貓般盯著小5。而小5纖細白嫩的脖頸處傷口越來越大，直至貫穿整個脖子，好似帶上了一個豔麗無比的頸圈。

    眨眼功夫，鮮血崩裂而出，小5整個身體微微晃了一晃便向前傾倒，那顆漂亮的頭顱，在傾倒的過程中滾落，軲轆軲轆著滾到了艾布納教授的腳邊。

    緋雨貓一般舔了舔自己只沾染了一滴鮮血的右手指尖，而後輕輕晃動手中玻璃杯，讓草莓汁和血液充分混合後，送到唇邊輕輕品了一口，露出一臉滿足。

    艾布納教授眼睛瞪的更大了，他大張著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想要尖叫，想要發泄，卻根本徹底失聲。

    小5，前一分鐘還和自己絮絮叨叨著叫自己‘艾布納教授’的小5，就這樣毫無預警的身首分家，切口處整齊的，就好似紙片劃過。

    文森特校長對這一幕毫無表態，他依舊保持著自己王者一般的氣息，微微眯著眼睛看向艾布納教授，似乎非常喜歡看人類驚慌失措，嚇到窒息的反映。

    “我說過...需要代價。”文森特校長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放...放過...我......”艾布納教授哆哆嗦嗦著說，早已嚇到失禁，幾乎跪下，“消除記憶！！對！！可以給我消除記憶！！我願意消除一切記憶！！求求你...放...放過我......”

    “怎麼？剛剛你不是還想和我談談學生實踐課的事？”

    “不...不談了......”

    “那你的搭檔之死呢？”

    “也...也不談了......”艾布納教授劃過兩行清淚，他和小5搭檔多年，感情深厚。小5雖然身為人造人，卻有著與人類一樣的身軀，她暴睜的雙目無法瞑目，滾燙的頭顱就在自己腳邊，鮮血，撒了一地，整個空間都瀰漫着那刺鼻的甜腥氣息。

    “放過我...放過...我......”艾布納教授神情恍惚的不斷呢喃這句話，頹廢的塌著雙肩佝著背部，彷彿一下老了30歲，比文森特校長都蒼老。

    “那看來我們談的很愉快。”文森特校長站起身，用手整理了一下微微坐褶的西裝，“我們走，緋雨。”

    緋雨將草莓汁一飲而盡，而後禮貌的放置在桌子上，衝艾布納教授微微頷首，便跟在文森特校長身後走向門口。

    艾布納教授失神的雙眸還看著原本文森特校長所在的位置，嘴裏念念不停，整個人就好像瘋了一般。

    輕輕關上門，文森特校長和緋雨就好似沒有來過一樣，而清冷空蕩的研究室內，突然的安靜使艾布納教授整個人癱坐在地。

    他抽泣著鼻翼，眼淚鼻涕佈滿臉孔，他輕輕伸出手，顫顫巍巍的夠向小5的頭顱，連帶著鮮血，將它抱在懷中放聲大哭。

    刺骨的悲傷，令他無法思考，學生的狀況，他無暇關注，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和藹的文森特校長，那個總是面帶鼓勵好似明燈一樣存在的文森特校長，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而自己，到底一生都在幫助怎樣可怕的野獸，做怎樣的事情......

    艾布納教授緊緊抱著小5的頭顱，小5，死不瞑目。

    “點了它。”文森特校長站在門口，對緋雨輕言。

    緋雨點點頭，雙手按壓在屋門之上，獸尾輕輕擺動，一股赤紅色的能量透過她掌心而出，直接作用在屋裏，熾熱的烈火憑空而生，狂暴的火舌瞬間吞噬了整個研究室，也吞噬了，抱著頭顱大哭的男人。

    一起，燃至灰燼。

    “你醒了。”

    一聲冰冷神聖彷彿隔著一層冰的女音居高臨下的傳進耳膜，如羽微微動了動眼珠，卻沒有睜開雙眼。

    “懦夫。”

    半響，這女音緩慢的飄出兩個字，光憑聲音，幾乎就能令人凍住。

    “姐姐，她剛醒，還需要時間。”那個笑眯眯的聲音女音傳來，聽上去很是溫柔。

    “時間...你難道忘了東方月初，當初在這裏養病時的情景了麼，他何時有過一絲墮落，姐姐早就把他踢出家門了。”冰音女聲平緩中帶著一絲慍怒。

    “那不是因為他的愛人還活著，而如羽的......”

    聲音戛然而止，空氣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那個笑眯眯的聲音繼續說出了後半句話。

    “何況他們甚至還沒來及在苦情樹下許願，也就是說，他們緣分已盡，下輩子，也不會再擁有彼此的回憶了呢，真是可惜...”

    轉世續緣...

    這四個字在如羽混沌的腦海中迴響。

    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務，幫狗王子完成轉世續緣，可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就這麼躺著，或者遠走高飛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藏起來，孤單的一個人靜靜看著日出日落。

    夢魔星也好，地球也好...

    責任太大了，我一人承受不來。

    他又想起廢墟中那一抹紅色髮絲，心裏一陣發狂般的酸堵。

    不止張晴茵，我難道也殺掉了蘿小莉...葉梓軒也消失無蹤，他們該不會都...

    都...

    死掉了吧......

    兒時一次次轉學，一次次分別，鄰居小嘉那賭氣的大喊，與人故意隔開一道縫隙這麼多年，終於遇到了可以同生共死相互扶持的夥伴，再一次敞開心扉...

    卻再一次面臨了分別。

    甚至，還是永別......

    如羽心絞痛，痛不欲生，以至於身體的疼痛，都好似感受不到。

    “算了算了姐姐，就讓他再躺會兒吧，反正老闆為他支付的金錢夠他盡情揮霍一段日子呢。”

    塗山雅雅冰冷的眸子居高臨下俯視著躺在床上靜止不動卻明顯已經醒過來了的如羽，攥了下拳頭，轉身和塗山容容一起離開。

    塗山容容關門之前，還不忘說了一句，“對了，飯菜就在桌上，吃點東西對你恢復有幫助呦~”

    吃飯...

    我哪還有心情吃飯......

    當空間內絕對安靜之時，如羽睜開雙眼看向天花板，眼神荼蘼，毫無精神。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諷刺。

    愛上林沐兒之後，林沐兒就消失了，徹底的消失在自己世界裏，不管自己怎樣雷打不動的去敲門，去找她，去詢問，都沒能再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