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自家老媽說這話的時候她爸就在旁邊坐著，還一個勁兒地頻頻點頭表示認同呢。

    可惜當時如羽年紀小，忽視了她爸那會兒一臉便秘的表情。

    反正這麼些年，她一直堅持貫徹著何媽的話。小到超市拎東西大到學校放假搬行李，只要是能用得著她爸的地方，如羽從來不曾心慈手軟。

    剛進門還沒坐下來歇歇的何爸復又一臉抑鬱得給自家討債閨女搬東西去了。

    反正他已經習慣了給自家掛著妻子女兒的名頭實則他得給當祖宗供起來的兩人使喚來使喚去使喚習慣了。

    只是，閨女呀！你連白開水都不給你爸喝上一口就使喚他幹活，這樣真的好麼？

    何爸委屈巴巴地給自家閨女搬東西去了。

    一箱又一箱，他足足跑了好幾趟才把東西一一搬進後備箱裏。雖然樓層不高，東西不重，可架不住收納箱有點兒多了。

    所以東西搬完之後，何爸還是累得好似一頭剛剛一口氣耕完十畝八畝田地的老黃牛，鼻腔裡頭一個勁兒地往出噴氣兒。

    然後，他得到了自家閨女親手倒給他的酸奶一杯。

    “爸，家裏沒熱水，你就將就著喝吧。”如羽把將將只夠倒滿一杯的酸奶遞給她爸，臉皮子略微抽搐了兩下。

    一大桶酸奶，在她和阿福的共同努力下，就只剩這麼一丟丟了。

    何爸接過酸奶一飲而盡，心裏卻對自家閨女的生活自理能力有了一個更為深刻的認知。

    若不是今天過來這一趟，他還不知道當初鬧騰著要獨立要自主的傻閨女家裏連杯白開水都沒得呢。

    可想而知，她一天天過得都是些啥日子了。

    何爸已經在心裏盤算著等會兒回去了怎麼背地裏跟他家劉女士好好告上一狀，爭取過完年就把如羽給扣押在家裏頭，不讓她再來這邊自立門戶。

    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哪裏來的勇氣一個人出來磕磕絆絆過活了這麼長時間？

    何爸懷疑的眼神掃過如羽，大概是心理作用，他覺得自家閨女本來圓潤的小臉兒消瘦了許多。

    他相當艱難的決定，今晚的紅燒肉他可以多分如羽兩塊兒吃。

    這世上，有一種瘦，叫爸媽覺得你瘦。

    在自家老爸眼裏消瘦了許多的如羽把臥室桌子上的電腦抱出來塞進何爸懷裏，又將阿福的貓碗用水衝乾淨之後裝進袋子裡挎在她爸手腕上，然後她自己把阿福抱在懷裏就欲出門。

    剛剛恰好一不小心瞄到一隻碗底凝固的乳白奶漬猜想到自己剛剛喝的酸奶可能是從貓嘴裏撿漏的何爸本來還抑鬱著心情，可在看到自家閨女就準備這樣風涼地出門時，還是忍不住出聲道，“你不穿件外套？”

    如羽默然。她剛剛好像一不小心把外套都給收起來了呢。

    不過這麼不過腦子的蠢事兒她不大想給她爸知道，遂開口解釋說，“外面有太陽，不是很冷呢。外套我就不穿了。免得一會兒坐進車裏又要脫下來，麻煩得慌。”

    何爸還是很瞭解自家閨女的，聞言哂笑了一聲，語含諷刺，“你是都給收箱子裡去了，這纔沒得穿吧。”

    如羽：……

    看破不說破，咱還能做一對兒父慈子孝的模範父女。

    如羽不欲搭理她爸，轉頭就要往外走。

    誰成想年紀一大把了，何爸還是手腳麻溜兒的緊。他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沙發上，脫下自己的大棉襖抬手就給如羽披身上了。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几十秒。

    如羽怔愣，掀起眼皮詫異地瞅了她爸一眼，只見他重新拿起東西三兩步越過她走在前面，遙遙還丟下一句，“剛剛做完苦力，我這會兒熱得慌。你記得鎖好門啊！”

    口嫌體正直，說得就是何爸了。明明擔心她冷著了，非要彆扭著一句關心的話都不說。但這並不妨礙如羽心底裏涌起的絲絲感動。

    她鎖好門，三兩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何爸，接下來一路眼神就沒從她爸臉上收回來。

    何爸給自家閨女看得極其不自在，忍了又忍，一直到上車後總算忍不住了，他繃著臉皮問了一句，“我臉上粘了什麼東西嗎？”

    如羽笑嘻嘻道，“沒有啊！看老爸你長得帥呢。”

    好聽的話誰都喜歡聽。何爸也不例外。尤其是當這好聽的話從他閨女嘴裏麵說出來，他歡喜得簡直快要繃不住麪皮想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了。

    雖說這話裡不知注了多少水分吧，何爸還是忍不住心生歡喜。

    他給自家閨女繫上安全帶，一腳油門車子就衝了出去。車裏還放著歡脫至極的音樂，“咱老百姓今兒真啊麼真高興~”

    如羽卻歡脫不起來。她有點兒小擔心，也不知道小花小黃小黑上車了沒有。有心想把阿福戳起來問問，就算是遞給她個肯定的眼神也好哇！

    可低頭看看在她懷裏躺得四仰八叉沒心沒肺的貓主子，她還是歇了這個心思。

    太歲頭上動土，她怕不是上杆子找死呢！

    內心的不確定讓如羽撓心撓肺的，折磨得她內心忐忐忑忑。不過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她就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三小隻聰明著點兒。不說有阿福那樣的智商，她家貓主子聰明程度的十分之一總得有吧。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如羽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到實處了。

    因為在嘈雜的音樂聲裡，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後備箱裏斷斷續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而阿福倏然豎起的貓耳朵恰好佐證了這並非她幻聽。

    可惜，聽覺敏銳的不止如羽一個。別看何爸年紀一大把了，他那耳朵可是倍兒好使。

    “什麼聲音？”何爸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轉向如羽問道。

    如羽一顆放下去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她下意識搔了搔頭，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朝她爸瞅過去，一出口的聲音卻是發虛，“什麼聲音？我沒聽到啊！”而後又咕噥道，“這不放著音樂呢嘛。”

    阿福只覺得這是要完的節奏，自家飼主這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模樣誰還看不出點兒事兒？

    可它顯然低估了神經大條與自家飼主如出一轍的自家飼主她爸。

    何爸只當自己幻聽，轉過腦袋專心開車去了。

    如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得虧今天在這兒的不是她媽，不然估計一眼就能給她戳穿嘍。

    她在心裏默默讚了一聲三小隻超乎尋常貓的智慧。還知道給她報個信兒，真是棒棒噠。

    不過，很快如羽就不這麼想了。

    還沒安穩兩分鐘呢，後備箱處窸窸窣窣的響動再度鬧騰開了，其清晰度比第一次更甚。

    這回何爸直接關掉音樂，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如羽：……

    她要收回剛剛的想法。這三隻小蠢貓該不會是第一次坐車以至於興奮過頭了，這會兒正躲在後備箱裏按頭打架呢吧？

    不然怎麼會搞出這麼大動靜。

    可憐她還得絞盡腦汁想法子給它們遮掩過去，真是無限同情自己。

    “爸，是不是你沒把箱子放穩當啊？”如羽先下手為強，一開口就把鍋往她爸頭上扣，“這響動也太大聲了點兒。”

    “是嗎？”何爸疑惑，他記得自己放得可穩當可穩當來著。不過面對自家閨女不信任的眼神，他忍不住出言為自己辯解道，“我放穩當了，一定是你那些箱子太不安分。”

    阿福伸著爪子抹了一把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說真的，貓大爺它都要給眼前這倆貨的塑膠父女情感動到了呢。

    如羽從善如流，忙忙順著她爸的話道，“是是是！！！老爸你說的都對。是我的箱子活躍過頭了。”

    何爸沒再說什麼，一雙眼睛四下張望著，想找個地方靠邊停車開啟後備箱然後重新規整一下這些盒子。

    這般想著，嘴上也就這般說了出來。

    不過這話好險沒給如羽嚇出個好歹來。

    要是開啟後備箱，那不全都給暴露了嘛。指不定小花小黃小黑得給當場趕下去。

    思及此，如羽手指忙忙指向馬路邊立得端端正正一雙堪比探測儀的眼睛正來來回回掃視著往來車輛的交警大叔。

    “爸，咱還是回家再說吧。交警叔叔眼皮子底下瞎折騰不得滴。”如羽聲音裡的憂慮有增無減。就是不知這憂慮裡有幾分是為違章停車有幾分是為後備箱裏那點兒小秘密了。

    開車的人見著交警那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尤其是一個剛剛生起，點兒違規苗頭的車司機。

    何爸忙忙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方向盤上，目不斜視。

    如羽見狀，頓時滿意了。

    只要回到家就好了。她在心裏這樣安慰著自己。

    話說，那三小隻和阿福接觸得也不算少，怎麼她家貓主子身上的聰明勁兒它們一點兒都沒學到呢。

    她現在只希望那三隻小蠢貓能安分一點兒，再安分一點兒，一路安分回家了，那就啥事兒都沒有。

    再鬧騰下去，到時候給她爸發現了拎著脖子丟下車去，那畫面可就太美好了，她想都不敢多想一下的。

    如羽悄咪咪伸手捏了捏阿福身上的小軟肉，可憐巴巴得望向自家貓主子，眼神裡滿是祈求的意味兒。

    阿福立即會意，心裏開心於即將到嘴的又一盤炸小魚，然後張嘴懶洋洋地喵了一聲。

    這一聲兒，聽在車上倆人的耳朵裡，再稀鬆平常不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貓叫聲，大概是因為躺得太舒服了想抒發一下心情。

    不過落在後備箱裏擠作一團瞎鬧騰的小花小黃小黑耳朵裡，其中的威脅意味兒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因為阿福說的是，“再不消停點兒，是想被丟下去嗎？”

    一時間，後備箱裏安靜如雞。一直到車子穩穩當當停到家門口，也沒再傳出什麼不該有的聲音來。

    如羽抱著阿福下了車，卻沒有第一時間跑進家門去。

    她踟躕著站在車子旁邊，一臉糾結地盯著她爸利索地開啟後備箱，彎腰抱起一個盒子就欲往家裏去。

    事情好像還沒完，盒子搬完了三小隻還是得暴露。

    如羽頭疼得扶了扶額。

    “還愣著幹嘛，快去敲門。”何爸催促了自家閨女一聲。

    他覺得他家一一今天有點兒不大對勁兒。按照慣例，她不該車子一停就撒丫子往家裏跑麼？怎的這回還傻楞這兒了。

    如羽聞言，忙忙應了一聲。

    她懷裏還揣著阿福呢，得先把自家貓主子送回家裏歇著去。畢竟等三小隻暴露了，有些留貓的話不好當著阿福的麵說呢。

    等在家裏的何媽聽見門鈴聲，匆匆起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