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的小雨給空氣覆上一層粘稠感，使這個冬天顯得更加陰冷。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沐幽辭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漠而閒散的神情，彷彿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引起她的興趣。待訊號燈由紅轉綠，邁步前行，壓低的傘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她並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身影，突如其來的衝撞令她一時沒有穩住身形，手中的傘也因此滑落，對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避免她摔倒。

    身體接觸的一瞬間，沐幽辭神情一怔，耳邊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沒事吧。”看她站穩，男子迅速鬆開手。沐幽辭點頭示意自己沒事，男子的腳步踩著地上淺淺的積水與她擦身而過。

    看著地上的傘呆了片刻，沐幽辭緩緩地抬頭轉身，看著那抹模糊的黑色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看向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沐幽辭勾起一抹了然的淺笑——中央科研大樓。伸手撿起地上的傘，沐幽辭滯留在原地，還未從剛纔“看”到的一切中回過神。她的確能夠讀懂人心，只不過先決條件是有身體上的接觸活著雙方對視。所以剛纔男子扶住她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些令她感興趣的東西。那是一片極其矛盾的內心世界，那裏充滿了紅色和黑色，紅色象徵血腥，黑色象徵黑暗，可真正令沐幽辭驚奇的是，這樣一個充滿血腥與黑暗的內心竟是以白色為基調的，那是光明的顏色。

    看著手中的傘，雨水順著髮絲滑落，而沐幽辭並未意識到這一切，除了這些，她還看到了男子的身份，修煜，Joker的Jasper也是M.A.P的Obsidian，原來就是他嗎？沐幽辭淺淺一笑，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個遊走在生死邊緣的男人，現在他的心中充滿了仇恨，但同時又被沉重的責任束縛著，他的生命裡充滿了絕望，卻又有強烈的不能死的理由。這樣一個男人，沐幽辭仰起頭看著天空的那一片雨幕，她露出了這二十幾年中第一次沒有任何偽裝的笑容。因為她感覺到自己這顆死了二十幾年的心臟第一次擁有了生的共鳴，那不是一見鐘情，這種感覺無關愛情，僅僅是一種生命復甦的悸動，而這種悸動對沐幽辭來說是陌生而又新奇的。活著，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沐幽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佈滿了命運的紋路，感受著心臟跳動的頻率，眼前的一切彷彿都不一樣了。

    修煜踩著被燒得漆黑的地板走向那片被燒燬的M.A.P的根據地，他是今天早上纔得到的訊息。Tourrnaline被Meteor引到這裏並被Jinx殺害，但是據事後到這裏收尾的Joker成員說，沒有發現任何人的屍體。而且，自從歸零計劃開始後，M.A.P的成員之間已經斷絕了聯絡，他無法證實事件的真實性，所以必須親自來看一看。

    整層樓被燒得面目全非，開啟手電筒，一寸寸地檢查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修煜的動作一滯，手電的光照下那抹隱藏在焦炭中的血色竟顯得那麼刺眼。修煜抿緊唇，看著那抹血跡沒有任何動作，沒有屍體也許是好事。

    身後的腳步聲中止了他的思緒，平靜地站起身回頭，是剛纔在路上撞到的女人。高挑縴細的身材，亞麻棕的長卷發微溼，那是張東西方相結合的混血臉蛋，而那雙鳳眸竟是淺淺的灰色。看到那雙灰色的眼眸，修煜的腦中飛快地閃過什麼卻來不及抓住，看著女子臉上淺淡的笑，修煜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危險的氣息，但是這種氣息在這個女人身上顯得很淡，似乎被她有意識地壓制著。

    盯著修煜的雙眼，女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我勸你最好別想那麼做。”悅耳的聲音居然透著一絲淡淡地愉悅。修煜神色一緊，這個女人……他剛纔正猶豫著要不要殺掉她，她似乎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女子微微垂眸，笑道，“你不會殺我，當然，也不能殺我。”話落，她徑自向修煜走去，與他擦肩而過，蹲下身看著那抹血跡。修煜微微側身，看著蹲在自己腳邊的女人，眼中閃過一抹危險的神色，然而，女子的下一句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還沒死。”

    女人起身，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寸餘，看著修煜深黑的眼眸，女子再次開口，“不用懷疑，我說的就是Tourrnaline，因為……來這裏並且被Jinx打傷的根本不是她。”

    修煜的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最終還是沒有動手殺她，“你怎麼知道？”

    女子眼中劃過一絲狡黠，“這個……是秘密。”女子愉快地笑了，後退兩步，“剛纔忘了跟你說謝謝，Jasper。恩……或者，Obsidian？”看著男子眼中漸漸瀰漫的殺氣，女子仍然輕笑著，轉身走向門口，在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回頭看著修煜再次開口道，這一次說的卻是中文，“很高興認識你，修煜，還有，我剛纔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沐幽辭，你也可以稱我Joyce，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Yoyo。”

    隨著女子的離開，修煜轉動著手中的手電筒，腦中是洛汐對他說過的話，“沐幽辭是一個玩性極重的女人，她之所以能夠並存於Joker和F.B.I，是因為她超越常人的能力，讀心術。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怕死，因為她的心早就死了。”

    最後看了眼地上的血跡，修煜關掉了手電筒，離開房間。

    走出科研大樓，看著陰沉的天氣，沐幽辭的心情卻很愉悅，撐開手中的傘，她再一次走入雨幕。沐幽辭當然不會告訴修煜，她之所以這麼肯定Tourrnaline沒有死是因為她見到了Meteor，並且看到他內心隱藏的那份即使已經轉變為恨意卻仍不允許除他之外的人傷害Tourrnaline的情感，他很可能成為M.A.P絕處逢生的重要力量，這場戲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這是什麼？”Joule不得不停下手裏的動作，看著計算機螢幕上不斷出現的公式卻無從下手。

    Jacqueline聞言來到Joule身邊，“停不下來嗎？”

    “想到的方法都試過了，不行。”Joule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Jinx推門而入，“不是病毒？”

    “不是，Meteor設計的程式，只要是危險入侵就會進行警報，可是到現在為止警報系統都沒有任何異常。”

    手邊的電話響起，Jacqueline看了一眼接起，眉頭輕蹙，“我知道了。”放下話筒，對Jinx說，“馬上通知Meteor過來。”

    “出什麼事了？”看著Jinx到一邊聯絡白憂，Joule問道。

    “可能是比病毒程式更可怕的東西，不只是這裏，組織所有的計算機都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話音剛落，三人就看見Meteor開門進來，徑自來到計算機前，看到螢幕上不斷自動輸入的公式，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訝，甚至可以形容為驚詫，“這個是……”

    Jinx靠在辦公桌邊，“是量子理論的證明公式。”

    Meteor心中想的卻與他完全不同，他之所以驚訝是因為這一連串的程式他曾經在如羽的電腦上見到過，只不過當時他並不清楚那是什麼。拉開鍵盤，熟稔地輸入程式，看著一串串顯示的資料，Meteor手指一頓，“組織的計算機現在都不能強行退出嗎？”

    “試過了，都不行，而且情報部門的計算機必須進行運轉，不可以停止。”Jacqueline暗暗咬牙看向Meteor，“這麼棘手嗎？”

    Meteor猶豫了一下，答道，“這是一種特殊的病毒程式，一旦中毒，系統裡的所有資料會以特殊的編寫形式回饋到主計算機中。”

    “那就是用於竊取情報的病毒？”

    “而且編寫者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明，以一臺計算機作為主機，透過那臺主機侵入各個地區的計算機對其進行控制，並對目標計算機進行攻擊，而這些傀儡計算機會以冪函式增長。所以，反追蹤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找到了傀儡計算機，但由於數量太大，加上不斷變化的IP地址，要找到那臺主控計算機簡直就是異想天開。”Meteor一邊分析，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下顎，最後低聲感嘆道，“編寫這個病毒程式的人簡直就是天才。”

    “所以現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組織的情報洩露嗎？”

    Meteor抿了抿嘴唇，用沉默肯定了Jacqueline的疑問。

    同一時刻，F.B.I的主控大廳裡，技術人員互相之間傳遞著資料，所有懸掛著的計算機螢幕上都是相同的公式。

    鬱晟抱臂看著急得團團轉的眾人，身邊是剛聯絡完其他組織的負責人，“聯絡過的組織都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鬱晟揚了揚眉，仍盯著計算機的螢幕，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想起幾個月前如羽在試驗這套程式時的神情，“雖然還處於試驗階段，也沒有經過完善，但光是這樣看，就已經是了不起的傑作了。”

    對於計算機程式，鬱晟並沒有像對槍械一樣的敏感度，“有什麼特別的嗎？”

    “這套程式就像一個巨大的金字塔結構，頂端由一臺主計算機進行控制，向下是冪增長的傀儡計算機，最後以此攻擊最下層的目標計算機，一旦被反追蹤，傀儡計算機的IP會立即改變，所以要找到那臺主控計算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程式如果得以完善，那麼攻擊範圍可以說是難以想象的，並且防火牆也很難察覺。”

    “這是誰的傑作？”聽完如羽的解釋，鬱晟有些好奇。

    “Opal，他簡直就是天才，只靠自己一個人，只用了四個月就編寫到這種地步，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你現在是要幫他完善？”

    “不，只是進行試驗，從中找出不足，因為這個程式太過復雜，而且我沒有從頭參與，所以，程式完善只能由他親自完成。”如羽贊嘆地看著執行的程式，“真期待它完成的一天，那會是一個奇跡。”

    回過神，鬱晟勾起一抹淺笑，奇跡，終於完成了嗎？

    普林斯頓大學物理實驗室。

    洛汐控制著程式，靠在椅子上，看著筆記本上不斷反饋的資料，停下手中的動作。這也是歸零計劃的一部分，利用這一程式竊取相關組織系統中關於M.A.P的資料，然後進行重新編寫，如果這一步成功，就保證了大部分M.A.P成員的安全。在計劃開始前，如羽已經將所有成員的資料整合後交給了他，洛汐花了三天將這些資料編譯為特殊密碼，目的是在執行程式竊取相關資料時更加方便而且一旦資料洩露了，對方也無法破譯。

    從歸零計劃開始，M.A.P所有成員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中，特別是三個負責人，從計劃設計到執行，一步步都親自參與，到今天為止，洛汐除了偶爾小憩已經八天沒有休息了。一邊接收反饋的資料，一邊重新編寫資料，習慣性地摸向口袋，纔想起通訊方式被登出了，不知道現在如羽那裏的情況怎麼樣了。

    寬敞的房間盡頭佈滿了巨大的落地窗，房間裡只亮了一盞昏暗的檯燈，如羽坐在落地窗邊的小沙發上，看了眼躺在床上還未恢復知覺的秋芷兮，她移開視線轉向落地窗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城市的夜景。洛汐的計劃已經開始了，如羽現在無法掌握洛汐的情況，摩挲著手中的水晶戒指。

    如羽起身走到床邊，秋芷兮費力地睜開雙眼，看到如羽的那一刻，焦躁感瞬間消散。

    “醒了，感覺還好嗎？”如羽扶起她，讓她背靠在枕頭上，倒了杯水遞給她，“慢點喝，你現在還不能進食。”

    “計劃進行得怎麼樣了？”秋芷兮就這杯子輕輕抿了口水，聲音還有些沙啞。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你現在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養傷，等你能下床了，我就準備送你和Bernadette離開。你的傷需要專業的醫療裝置，我會想辦法儘快送你回中國。”

    “那你呢？”

    “計劃纔剛剛開始，我們還得繼續留在這裏。”

    “太危險了，你們的身份很可能會暴露而且這樣單獨行動……”

    “我知道，我們有能力保護自己，不用擔心。”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活著。”秋芷兮緊緊地握住如羽的手。

    “好。”如羽安撫地對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