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困獸(上)
眼前的建築莊嚴而肅穆,通透明亮的窗戶和雕滿《聖經》壁畫的牆面成爲了整間教堂的靈魂。紐約聖約翰大教堂,位於曼哈頓第110街和第113街的阿姆斯特丹大道上,如羽邁著緩慢的步伐走進主廳,眼前的一切給她一種莫名的親切之感,這裏的一切都與五年前的一樣,時光彷彿倒流了一般,令她平靜的內心泛起了陣陣漣漪。
如羽怔怔地凝視著盡頭的耶酥像,一步一步向它靠近,心裏不斷得重復著同一句話,“我回來了。”五年前,她就是在這裏展開了自己的人生,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沒有了當時的懵懂、興奮與緊張,現在剩下的只有沉寂多年的平靜。
今天的主廳中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如羽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穩健而平靜的心跳聲,在這裏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那種找到生命起,點的悵然與敬畏之情此刻被無限地放大著。她走到耶穌像前,那張一塵不染的案几上仍是那常年不變的《聖經》,如羽輕輕地抬手撫摸那粗糙的書皮,微粗的縴維摩擦著光滑的掌心帶來一種熟悉的感覺,如羽有些出神地看著它,嘴角帶著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微笑,那是一種毫無防備的、充滿溫暖的笑意。
腦海中不斷地重復著同一個聲音,像是一種咒語,令她失神,薄薄的唇畔微微開啟,“起誓︰我承諾此刻起與M.A.P定下誓言……”聲音與腦海中的聲音漸漸重合。
“願接受Tourrnaline的身份領導組織與其共同進退,願奉獻靈魂竭盡全力不離不棄……”每一句話的語調、速度、語氣都驚人的一致。
“永遠以組織的利益為先,堅守自己的責任,領導其成員直至終結,無論艱難險阻,亦堅信組織,即使捨棄性命也絕不背叛。結誓。”沒錯,那是她自己的聲音,五年前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共同起誓,見證了自己這五年來的艱辛與堅持,她在這裏找尋自己曾經無限的熱情,在這裏找尋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回過神,如羽抬首,眼中沒有一絲波瀾,有的只是最深刻的懷念,因為這裏,是她開始的地方。她沒有注意到左側的小門已經開啟,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牧師靜靜地立在門邊,他已經站了許久,也聽到了如羽剛纔認真的起誓,思緒彷彿也被拉回了五年前,心中有種淡淡的酸澀之感漸漸地蔓延開來,越來越濃。
五年前,他站在她身邊聽著少女的誓言,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他並不太清楚M.A.P究竟是做什麼的,但是從少女認真的眼神中,他可以感受到那是一件值得她尊敬的事情,也代表著一種無法推卸的責任,少女是第一個來這間教堂宣誓的人,在她之後的這五年裏,也陸續有十幾人來過,雖然宣誓的內容略有不同,但個個都充滿了肅穆、激動與驕傲。可是,即使是過去了五年,少女的宣誓仍是令他記憶猶新,因為她是最淡定的一個,雖然內心同樣激動,她的眼中還是一樣的清澈而通透,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也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麼,如此犀利地剖析、提醒著自己,這樣的人,他第一次見到。
牧師從往事的回憶中回神,淡笑著向如羽走去,醇厚的嗓音在空曠的教堂中盪漾開來,“好久不見,Dawna。”
如羽看見出現在身邊的牧師,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是啊,好久不見了,尼德普牧師。”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怎麼會不記得,你是我宣誓的見證者。”他對如羽來說意義重大。
“還有當年和你一起來的那位女士。”尼德普回憶著,那個女人特殊的氣質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羽的目光微暗,掩蓋了一閃即逝的情緒,“那是我的母親。”
“原來如此,你們的確很像,不論是外貌還是氣質。”尼德普並沒有察覺到如羽的異樣,“這次,她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沉默,片刻的沉默令尼德普的心口一窒,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有些奇怪。
不久,如羽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解釋道,“她已經去世了。”清冷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
尼德普眼中透著驚訝,彷彿有什麼哽在嗓子裡,令他說不出話,他有些不敢相信,那個女士看上去很年輕,即使是過了五年也不應該……難道,是生病?想到這裏,尼德普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開來,那些都是別人的事情,他不應該多問,“對不起。”
如羽輕輕一笑,眼中早已沒有了陰鬱,對這些生死離別,如羽要比一般人更加看得開,她從小生長的環境註定了這一切,她和秦欣怡作的事情大同小異,所以很清楚,即使遇到死亡那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這一切,自己早晚也會遇到,多少次死裏逃生,令她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她不懼怕死亡,因為只有敢於面對死亡的人,纔有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而且她的生命裡還有許多人在等著她,朋友或是對手,這些都令她放不下。
看到如羽的神情,尼德普有些疑惑,為什麼她的眼中會有那種超越年齡的淡然,就好像是看透了一切的主宰者,是怎樣的環境造就了這樣一個人,不論何時,她總是帶著那種淡然而疏離的笑容,給人一種安定卻又琢磨不透的感覺,她身上洋溢著溫暖的氣息卻又令人不敢靠近,不是懼怕而是疏遠,總覺得自己與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很難理解她的內心、她的世界。
而且,五年後的她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她仍是張揚而自信的,卻蘊藏了另一種力量,那是一種內斂而溫潤的氣息,就像一塊經歷了歲月滄桑、經過了百年風雨洗禮的暖玉,被磨去了稜角,卻散發著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在沉寂中等待著爆發。那不應該是一個十幾歲少女該有的氣質,卻偏偏出現在了眼前這名少女身上,很奇怪卻不敢探究。
兩人靜靜地坐在空曠的教堂中,都沒有在說話,就只是靜靜地坐著,直到一個小時候,如羽首先起身,如風一般輕輕地離開。
教堂外,兩名男子各自靠著兩排相對的、略顯破舊的牆面,兩人相對而立,暗自打量著對方,卻沒有互相搭話,原因很簡單,他們並不認識。街道上,來來去去的路人不少,靠在牆邊的也不只是他們兩個,但是這兩人第一眼就只注意到了對方,很奇怪但又覺得很自然,因為他們在對方身上找到了同類的氣息。
Dino終於收回了目光,如羽已經進去了一個小時,她說帶他來這裏是來找一個人,但是找個人怎麼需要這麼久,半個小時前,對面的那個男子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似乎也在等人,一根菸接著一根菸地抽,對於自己的注視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甚至還反過來打量他,這令Dino感到有趣,一下子忘了在等如羽的事,自顧自地開始注視那名男子的一舉一動。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之後,Dino還是有些撐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而且一直看著一個人也不是什麼特別有趣的事情,就像每天都吃同一道菜,總有一天會膩味的,而Dino就是個膩味得特別快的人。
他不耐煩地再次看了眼教堂門口,終於看見了如羽的身影,原本軟塌塌靠在牆上的身體頓時站直,待如羽走近才抱怨道,“怎麼這麼慢啊。”在望了眼如羽身後空蕩蕩,什麼人也沒有,“你不說帶我來見人嗎?人呢?”
“誰說我要去教堂裡找人了?”如羽笑看著他。
“什麼?!那你去教堂裡呆的那一個小時幹了什麼?”
“當然是跟耶穌懺悔、聊天啊。”如羽很一本正經地說。
“呃……那你要找的人呢?”
如羽笑著向對面指了指,“那裏。”
Dino機械地轉過頭,看著那個他打量了半個小時的男子,那個男子看到如羽,自然地向他們走來。
如羽笑著為兩人作介紹,“鬱晟,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軍火販子之一——Dino。”
Dino頓時覺得自己的臉有些抽搐,而鬱晟的雙眼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原因很簡單,Dino曾經從他手下逃脫。
如羽卻裝作毫無察覺地繼續介紹,“這位是我的槍械技能老師,同時也是F.B.I的高階探員——鬱晟。”
Dino的臉更加抽搐,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有種警察遇到賊的感覺,兩人周身頓時被陰氣所籠罩,只有如羽一個人仍是笑眯眯的,似乎對眼前的情況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