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那臺所謂的目標車輛，我與秦青明的耳邊漸漸傳來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

    ......

    “導遊，什麼時候上車？什麼時候發車啊？”

    “這次旅行幾個人啊？我們這些被邀請來的，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待遇啊？”

    “我說你們東星旅行社不會騙人吧？不會是等到了地方管我們要錢吧？告訴你們，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可會報警的。”

    ......

    循著聲音繼續向前走了幾步，邁上了通向取票口的高坡，我的眼前出現了六個人。其中有男有女，他們這些人裡，有一名中年男子被眾人給團團圍住，大家都在扯著嗓門與他交流著。我猜想那個人就應該是導遊了。

    秦青明與我對視一眼之後，將行李箱放在地上立了起來，自己則搶過我的身前，朝著那團嘰嘰喳喳爭論的人群走了過去。

    嘈雜還在繼續著......

    “各位帥哥靚女，你們別嚷嚷，有問題我能理解，心情激動也實屬正常，但我請求各位聲音小一些，要不然亂哄哄的，誰的話我也聽不清楚不是？”

    中年導遊將手放在嘴前，捂出了一個擴音器的形狀，這樣說話的時候多少能省些力氣：“我是你們這次旅行的導遊、負責人，我叫張長偉。你們有問題可以，一個一個問，我一個一個回答，怎麼樣？”

    “好啊，我先問我先問。”一個穿著與自己氣質極不相符的中年女子，冒出頭來，第一個開口。

    她將自己推到額頭上的墨鏡隨手摘了下來握在手中，對著張長偉指指點點。我雖不見她眼神中的輕蔑，但隔著一定距離，我確實能真真正正地感受到。

    “我們都是被選中的幸運兒，邀請卡上說除去來Z省的路程自費以外，其餘費用皆由他們承擔，沒毛病吧？別到時候你們又漫天的要價，我可和你說，別當我們這些遊客們好欺負。”

    “對，這點你們旅行社能不能保證？”

    “到時候我們是不會付錢的。”

    女子話音剛落，便立刻有一群附和的，看樣子這個問題也是他們一直想問的，只不過被搶先了一步。

    我看了一眼同那些附和者們站在一起的秦青明，他的臉上神情複雜：既有對導遊的同情，又有對這些不禮貌的提問者的無奈，而且還包含了要與這些沒有禮貌的傢伙們成為同行者的悲涼。

    對於蘇式製造的助理，或許見到這樣的場面的確是有些忍受不了的。畢竟他在自己基本的日常生活裡，根本不會見到這樣的人，更別說是一堆這樣的人了。

    實在是難以想象，讓一個本是整日與高雅人士接觸的傢伙突然間與這些不禮貌的客人們相處，怕是這會兒秦青明也同我心中所想的差不多了：這樣的旅行度假還是趕緊結束的好。

    張長偉還在孜孜不倦地為眾人提出的問題一一做著回答：

    “請各位相信我，我們東星旅行社雖然並沒有那麼出名，但是我還是敢以金牌導遊的聲譽做擔保，絕對不會出現這位女士口中所說的狀況，我們不會漫天的要價，甚至都不會要價。”

    “本次的旅行算上我總共是十一人，人數不多，甚至比一般情況下人數還要少，所以我敢保證，大家絕對會滿意我們的安排。”

    “住宿與吃飯這些問題就請各位把心放在肚子裡面，別的不敢保證，緣山莊內部絕對要要比五星級酒店還要好，這點我沒有誇張的成分，大家去了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

    其實這些話都是千篇一律的，用腳趾頭想都得出，導遊嘛，說話肯定是要有自賣自誇的成分在裡面的。即便我沒有離得很近，但這會兒我還是有些膩歪了，被吵得有些心煩，乾脆就帶上放在我身邊的兩個行李箱，向來時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本打算隨便走走，反正傻站在這裏除了聽他們那些無聊的對話以外也就沒有什麼事可做了。而那些事情，秦青明足以幫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扭過身子還沒等走，就在我左腳剛要抬還沒抬起來的時候，一個人正撞在我的身上。

    “誒呦！”

    竟聽得一聲嬌呼，撞在我身上的那人向後彈開了好幾步。

    這聲音有些耳熟，我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觀瞧：“不是吧？”

    這回輪到我發出尖叫了。

    “怎麼？不認識我了？我大老遠就認出了你，正想給你個驚喜，你就回身把我給撞飛了。”面前的女人蹙著眉，揉了揉自己那被我撞酸的肩膀，聲音還是那麼的嬌滴滴。

    “你，你不是邱月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居然會在這裏撞上那個討厭的女人。

    倏地，在我腦海中產生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不會吧？你也是緣山莊的遊客？”

    “你以為呢？”邱月撅起嘴，從口袋中掏出了那張與我一樣的紅色卡片，那是作為被邀請而來的幸運兒的見證。

    本來這次行程就令我不太愉快，這樣一來，我便更覺得灰暗無比了。有的時候真得感慨世間中這名為緣分的東西，怎麼到哪都能碰見這個女人呢？

    “之前聽說了你們蘇家的事情，真沒想到，年紀輕輕就...”

    “閉嘴，我不想再聽到這件事了。”一時間我無法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邱月說得那幾個敏感字就像是導火索。一股難以名狀的火氣頃刻間點燃了引線，“轟”地，炸響了我所有的大腦細胞。

    我的嗓門下意識就抬得很高。

    邱月一雙美目被我嚇得閃過一絲慌亂，她纖弱的身軀猛地一顫。“啊！好，喊什麼呀？不說就不說。”語氣羸弱，也不知道是反駁，還是順從了。

    喘了兩口粗氣，多少冷靜了下來，看著被我嚇住的美人，心裏多少有些愧疚。其實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只不過是因為我的憤怒受到了無辜的牽連，本來她是興致高漲來的，卻不曾想被我嚇成了這樣。

    “真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較奇怪，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是有意吼你的。你還是少理我為妙。”我有些愧疚，試圖安慰她。

    “沒，沒事。”邱月緩緩點了點頭，不再同我多言，朝著秦青明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不理我了。

    這樣的結果大抵上與我想象中的差不太多，但是過程的確不是我想要的。不得不承認，就算邱月再怎麼樣，剛纔也是我的錯，我沒有原因就衝一個女人發了火氣。

    “一定是因為那件事兒後把我的精力都給消耗殆盡了。以前的我纔不是這樣。”我在心中默默地為自己辯護。

    “陳哥，陳哥！”

    秦青明的叫聲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只聽得一陣皮鞋撞擊地面的聲響，他跑了過來。

    “邱月也來了，陳哥你見到了嗎？她好像有點不開心，似乎哭了，眼睛紅紅的，也不說話，就靠在一旁聽我們談話。”

    “啊，見到了，她哭也是因為我而哭的。”我不自覺地低下頭。

    “啊？不是吧？你怎麼她了？”

    “算了，別問了，我最近的心情不好你也知道，那女人正撞我槍口上。不過實話實說，雖然我一直認為邱月挺討厭的，但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心裏還真不是滋味。”

    “陳哥，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秦青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著光芒。

    我沒開口回答，靜靜地等著他要對我說什麼。

    “其實邱月也沒有那麼討厭，之前我們兩方公司展開合作會晤的時候，我也在場。她就是因為喜歡你，然後所作所為太不考慮你了，所以才導致你會發自內心地厭惡她。你仔細想想，那個姑娘也沒有那麼討厭。”

    “得得得，打住，我不想再聽你說了，具體該怎麼做我心裏有數。我和你出來度假的目的是放鬆，不是添堵，你小子閉會兒嘴，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我煩躁地擺了擺手，秦青明很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來了幾個人了？”我不留痕跡地岔開了話題。

    “不算導遊的話，有八個人了，還差兩人，估計也快到了。”秦青明說著話，將左手腕上的手錶遞在了我的眼前，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七點五十五。

    還有五分鐘，如果八點的時候那剩下的兩個人還沒有到，我們就會直接發車，錯過的話也不會負責了。

    “再等五分鐘。”我長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著天上的彎月。

    “回去等吧。要麼一會也得的過去。”秦青明提議道。

    我心想長痛不如短痛，反正早晚也要和邱月見面，於是點了點頭朝著汽車又走了回去。

    重新走到人群邊緣，發現情況同剛纔我走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改善，雖然導遊暫時性地沒有了麻煩，不過眾人的情緒顯然很高漲，彼此間也不管認不認識，嘰嘰喳喳說了個沒完。喧囂的氣氛比起剛纔顯然更盛了。

    邱月孤單地靠在車門旁，目光有些呆滯。我撇了撇嘴，在秦青明的目光鼓勵下，朝她走了過去。她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靠近，抬起頭來，見到是我，便驚訝的微微張開了嘴。

    但是還沒容她開口說話，我的身後就忽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粗狂聲音。在這其中還夾雜著一個女人滄桑的啜泣聲。

    “老子告訴你多少遍了，喝酒的時候別管我，你個臭婆娘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

    “我...我不也是為你好嗎？”

    “滾吧你，別再老子面前裝可憐，你的柔弱裝給誰看呢？”粗狂的聲音繼續叫罵：“我告訴你，馬上就要去緣山莊了，老子心情好，不想理你。你最好把嘴給我乖乖閉上，跟在我後面別吱聲，不然我給你一嘴牙全打掉......”

    兩個聲音一強一弱，男人的聲音明顯是醉酒之後所特有的。

    聲音距離我們這麵越來越近了。前面正在嘰嘰喳喳的人群也停住了嘴，紛紛將自己的目光投了過來。

    迎面走來的是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人，男的身高有一米七八左右，體態偏胖，光是看著就給人剽悍的感覺；女的在他面前一比較，非常的瘦小，路燈下，我模糊地看見，女人的臉色有些慘白，顴骨很高。

    見狀，邱月無奈地搖了搖頭，毫無徵兆地同我小聲嘀咕道：“看吧，這就是女人啊！喜歡錯了人就是一輩子的事兒。還是男人好，女人就是賭博，而男人走錯了路，還可以改。”

    這話說得比較隱晦，但我還是依稀能夠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於是摸了摸鼻尖，乾咳了兩聲。

    我沒有說話，繼續看著這對夫婦。雖然他們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糟糕，可是最起碼人家也是一家人整整齊齊來的。

    “各位，這兒是去往緣山莊的車嗎？”那女人走到了近前，用低沉且嘶啞的嗓音環顧一週，問道。

    目光劃過我的時候，我下意識地聳了聳肩膀。

    “是的，是的。”秦青明同情地應和著。

    導遊張長偉這個時候從車上走了下來，看來剛纔被人群放出去以後就逃到車上了。

    “嚯，人數又多了啊！”他感慨道：“挺好，我數了數，這次人齊了。那麼我再說一遍，我是這次東星旅行社的金牌導遊，我叫張長偉，都記住了吧？已經八點了，我現在開始檢查大家收到的邀請卡，如果沒有問題，我就會讓大家上車，然後我們這就出發去緣山莊。當然了，如果大家覺得我長得不好看，你們也可以自行放棄這次旅行，提前說好，我們要相處半個月的時間呢，現在你要是嫌棄我不說出來，等到了那，後悔藥可沒地方買去。”

    “哈哈哈哈，”有的人發出了輕笑，這個導遊似乎有點意思。

    “好了，各位靚女帥哥，請紛紛掏出你們的邀請卡交到我面前，時間寶貴，我們這就開始。”

    一陣簡短的騷亂過後，大家自動就形成了一排。我伸手接過邱月的行李，見她一臉疑惑地望著我，便解釋說道：“剛纔的事兒對不起了。歡迎你的同行，希望你和我一樣，能有個美好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