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從此是路人
城東某處人煙罕至的田壠旁，空間陣陣漣漪，出現兩道恍恍惚惚的身影，片刻過後漸漸清晰。
南宮獨懷只覺得頭重腳輕，雙眼暫時還睜不開，他只能儘量攙扶身旁搖搖欲墜的師妹。
“郫城真他娘偏僻！”
低聲罵了句，就聽身旁輕嚶一聲，林若茵悠悠轉醒。
“峰主師兄，咱們到了？”
立刻察覺到肩膀被師兄輕輕摟住，羞得林若茵粉臉通紅，此刻的她覺得很幸福，似乎找到依靠......
秀麗的腦袋不由往師兄肩膀靠了靠。
服用過回春丹後，這小妮子也恢復了原本的容貌，本就是天生尤物，現在似乎完全成熟起來，成熟的讓人無法拒絕。
身旁傳來淡淡的清香，南宮獨懷想起贈丹的那天晚上，兩人情不自禁一次次抵達人生頂峰，心神微微盪漾，雙臂不自主地合攏。
兩顆頭顱慢慢靠近......
忽然，南宮獨懷猛然揚起手臂！
砰！
悶哼一聲，身形倒飛出去......
一物重重落在面前，驚得林若茵嬌容失色，欲要攝出法劍，忽然眼前一花，手腕被人輕輕抓住。
“師姐，你怎麼來郫城了？”
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磁性，問得很奇怪，但缺少了往日的某種真誠。
“姬小劍！”
林若茵高興地跳起，忙回頭，就見南宮獨懷一屁股坐在爛糟糟的秧田裏，捂著肩膀，憤憤看著來人。
拳頭的力道有多大，從師兄憋屈的神情上就能找到答案。
這下惹了大禍，林若茵有些生氣，拉著不知輕重的姬小劍就要理論。
“師姐，你的傷好了？”
“當然好了，好你個小賊，把師姐的救命恩人給得罪了，快不快過去賠罪，參拜咱們清涼峰新任的峰主！”
稍加用力，就掙脫糾纏，怪怪望著林若茵，姬小劍覺得匪夷所思。
數天前，師姐臉上還是死氣環繞，難道南宮師兄買到補天丹了麼？
老爹的背更駝了，親孃頭上也尋得見銀絲......
於是，望向南宮獨懷的目光有些火辣，臉上也強擠出淡淡的賊笑。
“我以清涼峰峰主的身份警告你，別過來！”
撲稜著從泥水中爬起，下襯布滿汙垢，南宮獨懷頓生被賊惦記的感覺，悄然撤步，聲厲色荏吼道。
黑影從天而降，肩膀就被鐵箍一般的手臂裹緊，任由怎麼掙扎都沒了反抗力量。
“師兄稍安勿躁，小劍有事求你，咱們一旁詳談！”
......
兩個男人勾肩搭背，在遠處悄悄私語。
一個是救命恩人，一個是深深暗戀自己的師弟，比起無休止的修行打坐，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本應該很好，可不知怎地，林若茵就是高興不起來。
心裏泛起怪怪的酸味。
這次見面，小賊似乎在刻意躲避什麼，總有種路人相遇的感覺，跟他以往的風格差距很大。
怎麼看都覺得南宮師兄很畏懼小賊，身形一直處於劣勢的彎腰姿態。
不行！
以後還要多護著點師兄，千萬不能被小賊給欺負咯！
不知怎地，心裏默默期待，望向南宮獨懷的眼神充滿柔情......
......
“拜託啊，姬老弟！獨懷對天發誓，沒有仙根無法吞服回春丹，就算普通的靈草，那也要稀釋很多倍才能服用！靈力一旦入體卻無法行氣，這後果就不用解釋了吧。”
弄了半天，這小子是爲了回春丹而來，南宮獨懷哭笑不得解釋。
“回春丹很金貴嗎？跟洗髓丹又有何區別？尋常坊市可有的賣？”
頭一次聽到能提升壽元的靈丹，姬小劍微微心驚，接連發問。
“洗髓丹用來衝擊瓶頸，靈力磅礴凌厲。回春丹是養生丹，固本養精、培元曾壽之功效，入口平和，調理陰陽，茵兒因壽元急劇降低，此丹對她有大用。回春丹又不是我求來的，應該很值錢！”
看著晃來晃去的小鐵拳，南宮獨懷心有餘悸，肩膀還在隱隱作痛，更不敢亂說。
大失所望，姬小劍對回春丹漸漸失去興趣。
“我還是勸師兄一句，男女授受有別，你這一雙髒手最好放在該放的位置！”
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孩童教訓，南宮獨懷覺得有失峰主身份，卻又無力反駁。
忽然，他想起什麼，輕拍腰部，取出一面金光燦燦的令牌。
手持令牌，南宮獨懷顯得有些得意忘形，大喝一聲道，“清涼峰入門弟子姬小劍聽令！”
聽你孃的令！
姬小劍麵露譏諷，看著遠處獨自發呆的茵師姐，冷冷說道，“聽南宮師兄的意思，莫非要我姬小劍跪下接令？小劍若是個女娃，寧願不選擇清涼峰！”
羞辱感頓生，恨得南宮獨懷牙根子癢癢。
“清涼峰峰主令你不聽就算了，掌門師祖的密旨你可要聽！”
“你求我？”
“......”
頭有些大，南宮獨懷實在弄不明白，掌門師祖跟叔祖大人為何如此重視一個野孩子，就是因為跟長髮真人沾親帶故嗎......
“實不相瞞，掌門師祖傳音與我，青雲宗三年一屆的入門弟子比拼大賽即將舉行，要你務必參加！”
見這孩子眨巴眼睛，似乎不信，略一猶豫，南宮獨懷附身低聲說道，“如今清涼峰不再是過去的清涼峰，獨懷暫領峰主一職，多少有些實權！比拼大賽結束後，弟子不再分三代，以修為定身份，姬師弟身手很不錯，想必爭取清涼峰精英弟子身份也非難事。”
說完，南宮獨懷靜靜看著姬小劍。
這些話不無拉攏之意，卻句句暗含異樣韻味。
姬小劍非但不傻，相反十分精靈，怎麼聽都覺得有另起爐灶之嫌疑......
回不回去都沒意思，憑一己之力，似乎混在坊市間能混的很好，更何況“醉真人”慘死在姬小靈爪下，他對聞道閣多少有些犯怵。
“其他真人的意思呢？小劍可不怎麼受他們待見的......”
居心叵測的“醉真人”已經讓姬小劍頭痛，還有十七真人等著，他不得不問清楚再做決定。
一拍腦門，南宮獨懷恍然大悟，忙笑著解釋道，“姬師弟的事我也聽說了，那時候大家對你是有誤解，才收了你的入門弟子身份。你離去的早，現如今清涼峰遣返很多弟子，只留下兩位真人，他們都是叔公的嫡傳弟子，自然沒有意見。”
嘴巴微張，姬小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你瞅這孩子啥表情，南宮獨懷有些衝動，想衝上去給他狠狠來一下！
“那......大師兄呢？”
“誰？”
“陳清平！”
努力回憶片刻，南宮獨懷搖了搖頭，回道，“入門弟子裡面沒有叫陳清平的......”
“鐵打的營盤流水兵！”
“啥？”
“沒什麼！小劍知道了，師兄您先回去，待小劍侍奉二老雙親，以盡孝道後，定會返還清涼鎮！”
姬小劍沒聲好氣說道。
南宮獨懷可是有任務在身的，他萬萬沒想到，帶著法體還未康復的林若茵，輾轉三次超級傳送摸到鳥不拉屎的郫城，本以為姬小劍肯定屁顛屁顛跟著回去，怎知卻換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我還是勸姬師弟一句，常言道，修道之人薄情寡義，其實不然！世俗之人七情六慾，招惹無數煩惱絲，大道無情，若為紅塵瑣事羈絆，人心常患惟危，道心不得惟微，各種心魔襲來，又談何修行？”
姬小劍讀過幾年私塾，閱歷也豐富很多，這些斬斷親情的道理自然聽得懂，卻覺得不齒！
於是......
怪聲問道，“陸凡塵作奸犯科，他行的是天道？不怕招惹心魔？”
微微一愣，南宮獨懷欲要反駁，卻覺得說得有理。
“忘卻己之所出那叫忘本！張口閉口天道，沒有父母哪來的身體髮膚，樹斷了根會死，水斷了源會枯，我孝敬父母天經地義，其身正而浩然長存！心魔來襲，小爺一口吞了它！”
小嘴巴一張一合，說得納氣八層的南宮獨懷無地自容，緊皺眉宇，不得不去思考這些聽起來有幾分道理的廢話......
見好就收是姬小劍處世哲理之一，意識到今日說的有些過了，一拱手，笑道，“師兄先請回，我那老爹是個犟脾氣，等小劍給二老盤下一處大宅院，過上富家翁的快活日子，自然會去尋師兄。”
說著，淡淡看了師姐一眼，轉身就要走。
“且慢！”
猛地回頭，姬小劍面帶不善。
“別這樣看著我，你可有傳音符籙，最好是能傳千里之遙的那種。”
摸出一道傳音符，南宮獨懷忙解釋道。
......
......
正是飯點，有食客接二連三邁進翠花酒樓，就被守在門口的夥計笑著勸阻。
酒樓今日有人包場，不對外營業。
二樓包間內，巨大的圓桌上擺滿各式佳餚，整豬整羊，時令果蔬，麵品糕點，一群驚魂未定的半大小子擠在巨大的圓桌一角，面對精美的食品卻無人敢動碗筷。
對面坐著一隻巨大的猴子，如風捲殘雲般饕餮大嚼，時不時抓起腳下的酒罈，就跟喝水一般痛飲。
“你們吃啊，都說了，他叫姬小靈，心地善良，別怕。”
說的跟真的一樣，牛四娃心想，大黃也心地善良，陌生人摸一個試試！
“我既沒有兄長，也沒有姊妹......”
撕下一塊雞腿，緩緩起身，姬小劍搖步走到圓桌對面，站在牛四娃身邊，輕聲說道，“但我有一群異性兄弟！”
說著，將雞腿硬塞給渾身戰抖的牛四娃。
“跟小劍一樣，你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那處大宅都見過了吧。”
“見過了......”
“外面看起來破舊，裡面好這呢！”
“有假山，人工湖，還有後花園。”
說起大宅，這群孩子似乎忘記恐懼，低聲應承著。
“我爹我娘兩個人住肯定沒意思，所以，你們以後要經常去陪他們！當然，也不會虧待大家，那些銀票足夠你們用一階段，沒事多讀讀書，莫要爲了混口飯吃就跟人家拼命！”
不知哪來的膽量，牛四娃虎生生站起，衝着姬小劍就跪下了。
“道爺說得我都懂，您爹孃就是我牛四娃的親爹孃，反正俺家小，娃也多，以後就陪著二老一起住！”
輕輕攙扶起兒時的死黨，姬小劍心情大好，笑道，“你們都可以去，但不能給我惹禍！想我姬家一門兩仙長，未必有人敢惹，若遇到來找事的，你們就說，小爺時不時回一趟郫城！”
“誰敢惹事，大爺掏了他的心肝下酒！”
冷不防，大馬猴來了一嗓子，嚇哭一群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