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中胎
師傅走到門口的時候,白眼珠子一翻頓時不走了,他還轉身朝人家的院子裡走去。
我看了一眼院中的情景,一個五十上下的中年人正蹲在一棵樹下唉聲嘆氣,旁邊有一個和他年齡相近的中年婦女正在撒潑打滾,一直阻攔那些人搬傢俱,就這麼一眼,我就看出事情的梗概了,肯定是這家人欠人錢財,人家搬傢俱抵債的。
此時這家人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這一進去人家還能給好臉色?
“師傅,換個人家吧?”我連忙攔住他說道。
“不!就這家。”師傅非但不聽勸,而且還執意要進去,他還特意回頭叮囑我:“一會進去別說話。”
我不明白師傅今天是怎麼了,是餓暈了?老糊塗了,非要進去找不自在?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師傅一腳已經踏進大門,徑直朝那位中年男子走過去。
“施主,打擾了,老乞兒想向你討碗水喝。”
那位中年男子本來正在煩著呢,此時見師父討水喝,換做一般人肯定發火了,誰知這個男子一點都不生氣,他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一棵榕樹下,搬了一張破舊凳子先請我師傅坐下,然後進屋端出來兩本杯水遞給我們。
我接過水杯剛想道謝,卻突然先到進門的時候,師傅交代過我進去之後不能說話,於是我端過水杯咕嚕咕嚕幾口就灌進肚子去。
師傅卻是不慌不忙,接過水杯輕抿了一小口,馬上還給那位男子。
“這水太淡了,沒味。”
我一聽師傅這麼說話,頓時慌了,人家好心給口水喝,這怎麼還挑上了?
本以為那位男子會發火,誰知他搖搖頭道:“罷了,罷了,聽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背井離鄉的也不容易,我給你換去。”
那個男子進屋沒過一會兒就出來了,手來還捧著一杯上等龍井泡好的茶。
師傅喝了幾口,突然用鼻子四處嗅了嗅,對那男子說道:“我們師徒餓了,麻煩你給點吃的。”
這又是要喝的,又是要吃的,要換做一般人早就發火了,而且今天碰巧人家遇到倒黴事,難道這個男子不嫌煩,只見他進屋端了兩碗剛出鍋的雞肉給我們。
那年頭,我們討飯的能混到白麪饃饃已經是燒高香了,如今討到剛出鍋的雞肉,這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我和師傅接過來狼吞虎嚥大吃起來,不一會兒功夫就吃個底兒掉。
“這雞有些膩,是否有解油膩的菜?”誰料師傅還不滿足,拍拍肚皮,打了個響嗝說道。
換了旁人,早就無名火起了,非得把我們這對厚顏的師徒趕出去不可,誰知這個中年男子脾氣甚好,不以為然,笑了笑就在院子一角的醃缸了,挑出幾塊鹹菜給我們吃。
此時那些屋子裏的傢俱已經搬的差不多,一個穿著白襯衣、梳著大背頭的的中年咯吱窩夾著一個公文包走過來對這位男子說道:
“老馬,給你三天搬家,三日後我來收房。”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子撂下一句狠話就離開了。
那人走後,姓馬的中年男子和師傅聊了起來,他告訴我們,他叫馬繼業,祖上三代都是經商的,到了他這代已經攢下厚實的家業,去年他爲了拿下一塊地皮,和剛纔催他搬家的那個人合夥人聯合起來,就因為相信那個人,籤合同的時候卻被他坑了,他所有的家業全部賠了進去,這不,那個多年的好朋友過來催債了,一說到被最信任的朋友坑了,馬繼業一直捶胸頓足的埋怨自己交友不慎。
師傅聽他講完,美美地打了個飽嗝,白淨的手指扣了口牙縫中的雞肉讚道:
“施主,你心底甚好,好人會有好報的。”
師傅突然站起來,移步到牆角的醃缸處,用雞爪似的枯手不停的摩挲醃缸中的那塊奇醜無比壓缸石,一邊摸一邊點頭說道:
“不錯!不錯!”
“先生是否再來一些醃菜隔路上吃?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反正三天後這個房子就是別人的了。”馬繼業說完一臉的愁雲,神情有些低落。
“不,不,老乞兒只是覺得這塊石頭長的妙,坑窪不平,上面還有好多窟窿哩。”
“這是父親在世時從路邊撿來壓缸用的,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沒什麼好的,河床上多著哩。”
師傅斂起笑容一臉肅然的說道:
“這位施主,如果你相信我老乞兒,那老哥就給你撂下一句話,五日之內不要動他,五日之後再來找你。”
馬繼業一頭霧水,隨口附和道:“這壓缸石不輕不重,壓缸正好,我閒著無事也不會動他,只是……”
馬繼業說完,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要知道人家只給三天,三天後就來收房子了,到時候這鹹菜缸都是人的了。
“信我就按我說的做,石頭能不能留到五日那是你的事了。”
師傅說完,手中的柺杖點了點地,我連忙在前面引路走出馬家。
五日後,我和師傅再次來到馬家,他家門口再次圍著許多人,不用說,這些人是來收房子的,也不知道馬繼業用了什麼法子,把交房子的日子往後推了兩天。
馬繼業被人群圍在中間,正不停的向別人求情,讓他們再寬限幾天,可那些人就是不同意,非要他今天交出房子不可。
此時馬繼業聽到我敲“報君知”,於是分開人群滿頭大汗的走到我師傅面前。
“您終於來了……”
師傅“兩眼如炬”瞧了瞧這個四合院,無奈的說道:
“罷了,罷了,給他們吧,不過……”師傅說道最後,附耳在馬繼業耳邊又嘀咕了幾句。
馬繼業先是愣了一下,半信半疑的看著師傅一眼,然後轉身向院子裡跑去。
不大一會兒,就見他抱著一塊溼淋淋的石頭出來,我一看,這塊石頭不就是那塊壓缸石嗎?
“算了,房子給你們了。”說完這話,馬繼業戀戀不捨的瞧了瞧這個四合院。
師傅也不多說話,領著我們二人離開了馬家。
來到一個無人的地方,馬繼業把手中的壓缸石往地上一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
“哎!臨了臨了,竟然只得了一塊又醜又重的爛石頭。”
“非也!非也!”師傅笑眯眯的用手縷著他那幾根稀疏的山羊鬍子說道,“你把它砸開瞧一瞧就明白了。”
馬繼業半信半疑的站起來,從路邊撿了快稱手的石頭,對著那塊壓缸石瞅了半天,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連砸數十下,那塊壓缸石頓時裂開,裡面滾出一顆拳頭大的碧綠色珠子。
“這……這……”馬繼業哆嗦著捧著這隻大明珠,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明珠熠熠生輝,光芒四射,即使不懂行的,也能瞧出來這是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原來,師傅雖然看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但心裏卻是透亮,他天生地眼,可以看到地表地下藏匿的寶貝,譬如說,別人只看到的是石頭,他卻能感應到石頭裏麵的東西,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那雙眼睛看起來像火苗一般,難怪讓人誤以為他是裝瞎子。
隨著年紀的增長,地眼也越發的厲害了,他甚至能察覺到凡人頭頂的善惡之氣,心腸敦厚和內心歹毒者,氣息絕然不同,而師父卻能看透世間的人情冷暖,所以那天故意提出無理的要求試探馬繼業。
其實師傅早就打定主意,如果馬繼業能夠待我們很好,他就會把這個寶貝透露給他,幸好馬繼業心地善良,並沒有嫌棄我們師徒是個行走江湖的乞丐。
“那……那您老當時為何不直言相告,還要等五日?”馬繼業高興了好一陣子,不解的問道。
“如此一來,就會胎死腹中,世間山石草木,最難有靈,這塊壓缸石生有七巧,年久月深,腹結孕果,而人言最毒,當日若是一語道破,虛空中便會有無數的妖邪鬼魅害它搶他,石胎必然流產。”
“那……那為何非要等五天呢?”馬繼業打破砂鍋問到底。
劉知命呵呵一笑:
“民間時常流傳動物成精,向路人討封之說,他們攔住路人,詢問他們自己是否像人,若是路人回答說像,動物的修為便會大有精進,若路人不知好歹,故意為難動物,說它們不像人,那麼這些精靈的一口靈氣便泄了,就要重修。”
劉知命好像在賣弄自己的才學,故意停了一下,然後又接著說道:
“五日之前,這石胎的月份不足,神識不穩,如果說破,那麼這個明珠就會退化成石,再無靈氣了,千年百載好不容易結成的石胎就徹底的死了。”
“哦,原來是這樣……”馬繼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先生,這明珠要是沒有你的指點,我也發現不了,這樣吧……我們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不,不,我們是化緣人,如果要是靠這點天分尋找地下寶物,那就失去道了,盜亦有道,我們壞了規矩。”劉知命連連搖手說道。
師傅說的沒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不能破,就像算命的不能給自己算命的一樣,有些東西很邪乎,你信他就有,不信他也存在,總之一句話,任何事情都要跟著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