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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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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詭異的暖氣管

    譚嬸嬸跟我說她就住在這一片區域,所以我打算明天過去找一找。

    而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林浩峰就催我下去,因為我們又接到了一個單子。

    這個顧客叫江言敬,而他的故事,讓我和林浩峰很是吃驚。

    江言敬跟我說他又聽到樓下傳來吵架的聲音。

    這聲音順著暖氣管道傳上來,因為他的床就在旁邊,聽起來就像有人在我耳邊說個不停。這聲音他非常熟悉,是樓下的一男一女。江言敬告訴我,這兩口子永遠有吵不完的架,經常還會動手,鍋碗傢俱和人都砰砰地摔在地上。

    因為明天是星期六,聽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用詞越來越狠毒,江言敬也是睡不著了。

    所以他的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搬家的念頭,越來越清晰,直到我完全失去睏意。

    這江言敬也是個窮人,如果不是因為沒錢,他說什麼也不會繼續住在這個破小區裡。自從去年冬天小區的大暖氣管道壞掉之後,物業給家家戶戶都換了新管道,而江言敬的噩夢也就開始了。

    江言敬告訴我,他來這裏住,彷彿住進了一個聲音放大器裡,樓下的風吹草動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是的,他住在頂樓五樓,上面就是空氣,而下面就是地獄。

    第一個女租客比江言敬住進來還早,是搞音樂的,天天早出晚歸,江言敬偶爾能在樓道里碰到她,穿著高高的高跟鞋,燙著高高的頭髮,面無表情地跟江言敬擦肩而過。直到她死去,江言敬和她有半年的交集,他們卻從沒說過一句話。

    但是江言敬經常聽到她的聲音,她喜歡在下午的時間吊嗓子,或者說練發聲,專業名詞江言敬也不懂。但江言敬不敢去讓她閉嘴,她看起來就不好惹。於是江言敬經常在她高昂起伏的啊啊啊啊聲中默默戴上耳機,或者在復讀機一般反覆練習同一句歌詞中睡去。

    於是在那個晚上,江言敬作為老聽眾馬上就聽出了她聲音裡的不對勁。那不是她慣常的發聲方式。江言敬躺在床上,聽著她最開始平平常常地練習音階,然後突然在某個瞬間,她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聲音開始變得微弱,然後細長,然後發出嘶嘶的聲音,江言敬甚至聽到了她在掙扎,摔倒,在地板上滾動。

    江言敬的身體僵硬,一動也不敢動,雙眼在黑暗中圓睜。江言敬甚至不敢起身開燈,只是豎起耳朵拼命地聽著,害怕聽見又害怕聽不見。直到萬籟俱寂,江言敬大口喘著氣,像從一個噩夢中醒來,渾身都溼透了,冷汗從額頭和鼻尖滴落,一切聽起來都太真實了。

    江言敬不敢起身,默默裹緊了被子,在恐懼中終於淺淺地睡去,一夜驚醒好幾次。

    天亮之後,江言敬才從那種可怕的情緒中走出來,甚至開始覺得那是江言敬的幻聽。路過樓下緊閉的防盜門時,江言敬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常下樓離開了。此後兩天內,江言敬前所未有地希望那個女人用歌聲打擾江言敬,但是她再也沒有,樓下的寂靜讓江言敬坐臥不安。

    第三天,江言敬終於忍不住了,跑去物業打聽那個女人。

    物業說她死了,死於心臟病,就在那天晚上。江言敬崩潰的樣子恐怕讓他們誤以為江言敬和那個女人有一腿,但這不重要。江言敬都聽到了,她是活活被人掐死的,江言敬聽的一清二楚,雖然自始至終她沒有機會說一句話。

    江言敬給房東打電話,要求退房並退還押金和房租。這是個押一付三的房子,而江言敬剛剛纔交了這個季度的所有費用,甩手就走的損失江言敬承擔不起。

    房東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先是安慰江言敬,說心臟病是常見病,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自殺,他殺,有鬼,江言敬一個大男人怕什麼。再說江言敬住的是她樓上,又不是她那一間,周圍人都好好的,江言敬憑什麼退房。

    江言敬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那晚上江言敬聽到的聲音,江言敬不想讓自己看起來神經質。就在江言敬和房東來來回回的拉鋸戰而江言敬快堅持不住的時候,房東告訴江言敬一個好訊息,樓下的房間又租出去了。

    樓下的房東也是神通廣大,他找到了一個來大城市打拼的年輕退伍兵,一身陽剛之氣,天不怕地不怕,一聽說這麼便宜的房子馬上拎包入住。

    江言敬很快就見到了這位大哥,平頭,高個,一身腱子肉加一臉橫肉,在某個企業當司機兼保鏢。他喜歡在晚上健身,江言敬能聽見他陸陸續續添置了各種器材,跑步機,動感單車,單雙槓和沙袋,每天晚上輪流來一遍,和著手機裡勁爆的直播聲。

    他在樓下生猛的運動量讓江言敬安心,雖然他這個人也不好接觸。他經常亂停車,亂扔垃圾,喜歡握起拳頭和人說話。但江言敬不在乎,江言敬又沒有車,也不會去招惹他。

    生活好像又恢復正常了,甚至江言敬開始懷疑那天晚上江言敬聽到的一切真的就是一個噩夢,雖然江言敬用理智還說服不了自己。

    但是好景不長,三個月之後,退伍兵也死了。

    他死的那天晚上,其實江言敬也聽到了,只是江言敬當時並不知道。

    那天江言敬正在客廳收拾碗筷,卻聽到樓下的手機直播發出受干擾一般呲呲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讓江言敬覺得難以忍受,江言敬向來對這種電磁聲非常敏感。

    江言敬把碗筷端到廚房去洗,開啟水龍頭的瞬間,隱隱約約又聽到樓下退伍兵一聲大吼,誰在那兒。江言敬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下意識地關掉了水龍頭側耳再去聽。

    跑步機的聲音還在繼續,但當時江言敬沒聽出異樣。倒是他手機裡的直播節目恢復了正常,又開始播放起吵鬧的音樂。江言敬繼續洗碗,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知道他死了以後,江言敬才突然想明白,第二次聽到的跑步機聲音其實變輕了,退伍兵已經沒在跑了。他被發現的時候倒在單槓下面,法醫說是他自己摔斷了脖子。

    不管摔斷了哪兒,這房子江言敬是不敢住了,樓下連續兩個租客死於非命,前後不過才三個月的時間,簡直日了狗了。江言敬感覺自己每天像是住在一個安靜的墳塋上,說不定哪天黴運就會上升到江言敬這層樓。

    好在房子馬上到期了,江言敬跟房東打電話要押金,並且表示江言敬會盡快聯絡房子搬走。房東這個老賊這次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小區裡大家也都議論紛紛,都覺得這個房子有問題,聽說樓下的房東還偷偷請人做了法事。

    江言敬也去城外的道觀請了個鎮宅大寶劍,掛在正對門口的牆上,希望能保佑江言敬在搬家之前的這幾天一切平安。

    可江言敬後來還是沒能搬走,箇中緣由不細說了,總之人窮志短,偏偏江言敬又極愛乾淨,不喜歡跟人合住。在跑遍城裏大大小小的出租屋後,江言敬發現不是離公司太遠,就是價格太高,或者房間太逼仄室友太雜亂,總之沒找到一處應心的地方。

    這時房東那個老狐狸又趁機行動,他見江言敬不再催促他還押金,反而主動聯絡江言敬。先是說他的房子對江言敬多麼合適,江言敬住起來多麼便利,又說這個事情他也覺得很抱歉,最後放出大招,他要免江言敬半年的租金。

    江言敬馬上就心動了,整整半年的租金,這意味著半年以後江言敬就可以用省下的錢搬去心儀已久的好房子。

    房東也直說了,如果半年後江言敬不想住了,他任江言敬搬走。他留江言敬只是因為如果江言敬現在就搬,他確實不好招租。而且房子空著會流言四起,以後說不定更難租出去了。

    江言敬淡淡地說先考慮一下,但是第二天就拿定了主意。江言敬又去廟裏請了一尊菩薩,把北邊的書房空出來擺個供桌,當晚就心靜了好多。樓下也再沒有奇怪的聲音了,一丁點都沒有,江言敬再三告訴自己那只是兩起意外,然後繼續住了下來,生活看起來終於又恢復了平靜。

    又一個月過去了,樓下的房東還是不死心,繼續尋找著可能的租戶。這個城市人口流動性極大,加上房東不遺餘力去找,終於又被他找到了目標。這次是兩個人,就是現在住江言敬樓下的兩口子。

    兩個人初來乍到,對前租客的事一無所知,鄰居們也並不願多嘴。再加上兩人多少有點照應,又還都是小青年,每天熱熱鬧鬧的,一掃之前房客的孤寂之氣,江言敬也就漸漸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說來慚愧,不是江言敬故意要聽他們發出的各種聲音,只是這個暖氣管道的傳音效果實在太強,簡直就是環繞立體聲現場直播。江言敬聽著他們說情話,糾纏,恩愛,拌嘴,聊八卦,說實話江言敬聽得津津有味,恨不能與人分享。

    於是江言敬就與人分享了。

    江言敬把聲音錄下來,製作了幾段音訊傳到一個小眾論壇上,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江言敬的粉絲蹭蹭漲,每天都有人催更。雖然江言敬上傳的都是些家長裏短的對話,但居然有人給江言敬私信打錢,想聽更勁爆的東西。江言敬就又錄了一些特別的聲音,著實發了一筆小財。

    沒想到這時候事情起了變化,兩人的感情急轉直下。

    開始是男的在家裏約炮,聽眾們也喜聞樂見,天天催江言敬多發一些他和別的女人的花邊對話。後來在一個雨夜,女主出差後突然回家捉姦,江言敬又錄下了一場狗血大戲,吃瓜群眾也都聽得不亦樂乎。

    說實話辦這事兒江言敬開始多少有點心裏壓力,江言敬知道這是在侵犯別人的隱私。但是房子不是江言敬蓋的,管道不是江言敬修的,江言敬只是錄下了自己房間裡的聲音,這事兒能怪江言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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