冪毛羽按捺著性子，勾著嘴角說：“是啊，你說的也對，那我們這就打道回府吧，反正死這麼多人跟我們也沒關係，我們只是路過，過幾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就算哪天夾子村的人都死絕了反正我們也不可能回來了，你說對不對呀？”

    正話反說，冪毛羽笑裏藏刀，硬是把曲茗問的低下了頭，最後連看都不敢看他。

    “我錯了，師傅。”曲茗嘟囔道。

    “錯了？你還有錯？說的句句在理。怕死我可以理解，膽小怕事我也能理會，但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有沒有替那些村民想過？一個封閉的與世隔絕的村子，每天跟一個劊子手生活在一起，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說不準哪天，村裏所有人就都變成了另一片樹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跪在我面前拜師那一刻起你就應該有覺悟，你現在不是商人了，不要凡事把利己擺在前面。即為我輩門人，便當心繫天下，道法易學，道心難成。你自己好好想想什麼是道士？”

    修道不修心便是捨本逐末，“道士”二字說開了就是修道之士，修行，從來不是流於形式虛圖其表，道的精髓並非是那些數術和咒法，道心纔是真諦所在。

    這就好比是道教與道家，是先有道家還是先有道教？術法歸屬於教，而思想歸功於家，道的思想是教的根本，也是修道者的信仰。

    誠如老子所言，大道至簡，卻又玄之又玄，道是隱性的，說不清道不明，卻真實存在於世間萬法，“修道”絕非是修法，歸根結底是爲了正心，只有心與道順應了，則萬法自成。

    即便是冪毛羽，在未經厲此前種種之時也從來不能稱作是道士，因為他修的只是法，他的心是空的，不以正道如何正心？之所以沒有動怒，反而語重心長的教誨曲茗這些道理，終歸是不想曲茗走了自己的老路。

    不是每個道士都要這麼認真的區分心和法，大多數人都是在法中靜心，然後找到本心，像曲茗這樣半路出家的纔會出現這種情況，一是被利益遮眼太久，二是初次接觸根本不知真諦所在，冪毛羽這番話算是為曲茗叩開了門，其實也可以非常簡單的一句話就行，“正邪對立，搏鬥終身”，可這樣的話更多已經淪為口號，即是口號就成了用來宣喊的，沒辦法去信奉，反而讓其切實的去想一些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更能有身臨其境後的冪塞頓開，到最後的豁然開朗、大徹大悟。

    能否頓悟在於曲茗本身，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冪毛羽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了，見曲茗呆立在那裏果真在沉思，冪毛羽便不在打擾，轉而看著墳包，心說：說了半天還是得自個兒動手，唉，也不知道別人收徒弟是什麼樣兒，為什麼我總是覺著自己這麼倒黴呢？

    這念頭也只是在自我打趣罷了，冪毛羽當下挽起袖子，找了根木頭，立即便動手刨墳。

    說起來也真是不容易，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刨墳”了，因為能用的工具只有枯樹枝，所以挖起來也格外的費力氣。想想堂堂素蒂真人之子，居然幹這種刨墳的事，這要是傳出去，他爹的臉都得讓他丟光。

    因其本身上面的土層不厚，所以三下五除二的便將這土包給扒平了，土包扒平後卻還是沒見到棺材或者草蓆，亦或者直接是遺骸，倒是丟擲樹根來了，連冪毛羽也沒想到，這榆樹看著不大，竟已是根深蒂固。

    “師傅，怎麼樣了？”

    正挖著，曲茗跑過來詢問道。

    冪毛羽擦了擦漢，拄著棍子展了展腰說：“還沒見著屍骨，也真納悶兒了，你說他要是抱著害人的心思，怎麼會把屍首埋這麼深，而且這麼多，這得費多大勁。”

    “師傅，那人要是真是一門心思想害人，反而會下苦功夫，畢竟這是見不得人的，做的越隱蔽越沒有漏洞，他的計劃才越不容易被發現，要不然若是埋的太淺，野狼也能把屍體叼走了，那就沒意義了。”

    冪毛羽有些意外的看著曲茗說：“嘿，一會兒功夫，你這腦子開光了？說的頭頭是道的。”

    曲茗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沒成想冪毛羽繼續說：“也別光讓腦子開光，也動動手腳，給，剩下的工程交給你了。”

    說著，一把將棍子交在曲茗手裏，曲茗下意識的接了過去，但是拿到棍子那一剎那他瞬間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麼那麼手賤。

    冪毛羽後退了幾步，走到樹蔭下歇著了，曲茗苦著臉，看著已經刨了一半的土坑，無可奈何的入坑了。

    就曲茗那細皮嫩肉的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的手抖不如他的白嫩纖細，握著棍子沒刨幾下虎口和掌心就磨起了水泡，偷偷瞄了一眼冪毛羽，冪毛羽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

    “怎麼樣？這工作應該挺簡單吧？不需要你動腦子，就是比較費手，不過也沒事，磨著磨著就沒知覺了，正好鍛練你的體力。”

    聽著冪毛羽一旁的風涼話，曲茗只得低頭苦幹。

    大概刨了十分鐘左右，曲茗終於刨不動了，從土坑裏爬出來，將棍子一扔，看著自己白皙而又修長的手指全部沾滿黑泥，虎口和掌心都磨起了水泡，黑中透著紅，曲茗都快委屈哭了。

    想想自己在家裏連吃蘋果都是他母親削，平日裏光護手霜就成百上千的價格，現在一切都白費了。

    “得了，別瞅著你那雙爪子了，這還只是讓你挖土而已，如果讓你背屍體，你不得死在這兒？”

    “什麼？還要背屍體？你打死我吧，死我我不背！”

    冪毛羽掏了掏耳朵說：“好在我不是趕屍的，如果我是趕屍人，別說讓你背屍體，你的吃喝住行都得和屍體做伴。行了行了，不跟你閒扯，還沒挖到嗎？”

    曲茗苦瓜臉道：“沒有，我懷疑這下面根本就什麼都沒有。”

    “放屁！要是什麼都沒有，這土包還有這陣仗，這是擺著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