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失蹤少女(2)
這次的報案人也是一名撿垃圾的拾荒者,案發地點則是在江靖市郊區的一處大型垃圾處理場。
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當地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們已經在垃圾場的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因為地處偏僻,所以現場周圍並沒有太多的圍觀群眾,報案人也在警方的陪同下坐在警車裏描述著他所看到的案情。
報案人姓李,自稱李老四,今年42歲,家就住在這個垃圾處理廠附近。據李老四自己說,他是農業戶口,沒有固定工資和穩定收入,妻子常年患病,喪失勞動能力,有一個兒子現在在江靖市第一高中讀高一,全家只靠他一個人平時裡打些短工賺錢,生活很是清貧。所以,他平時經常會到這個垃圾場來撿垃圾,撿拾一些別人不要的瓶瓶罐罐換幾個錢,補貼家用。
這個垃圾場很大,每天定時會有垃圾車將垃圾運送過來,李老四幾乎每天都是掐著點兒的來這座垃圾場裡撿拾垃圾,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儘可能多的撿一些值錢的玩意兒。
今天一大早,李老四和往常一樣,掐著點兒的出現在了這座大型垃圾場裡,因為垃圾運輸車剛剛離開,垃圾場裡明顯出現了很多成堆的垃圾,這些垃圾在別人眼中臭氣熏天,一文不值,可是在李老四的眼裏它們卻是自己的寶藏,因為這些垃圾堆總會帶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每天撿拾垃圾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尤其是在“淘寶”的過程中偶爾還有一些意外的收穫。
李老四小心的扒拉著腳下的垃圾,全然不在乎那一陣陣刺鼻的氣味,很快,他就有了收穫。
沒過多久,李老四帶來的三個編織袋就都裝滿了,沉甸甸的,看起來收穫頗豐,李老四有些驚喜的擦拉擦臉上的汗水,看來今天能賺上不少錢了。
看了看時間,李老四覺得現在回去還有些過早,還可以再撿上一會兒,於是就把自己撿回來的幾袋子寶貝先放在了一邊,準備繼續在垃圾堆裡“淘寶”,忽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旁邊的垃圾堆裡有一個圓溜溜的球形物體。
“哎?什麼東西啊?”李老四疑惑的皺了皺眉,走了過去,仔細一瞧才發現那個圓溜溜的物體居然是個籃球,想到自己的兒子心心念唸的想要一個籃球,李老四立刻喜出望外。
“還真是個籃球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李老四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伸手就想把那個籃球拿起來。
那個籃球看起來很新,外皮沒有怎麼磨損,深橘色的皮子上均勻分割這黑色的條紋,陽光下還能夠看出籃球表面密密麻麻的小突起。
“這麼新的籃球就丟了,多可惜啊,現在的孩子真敗家。”李老四一邊感嘆,一邊把籃球拿在手裏,忽然感覺手感不對,輕輕按壓了一下籃球的表面,居然傳來了噗噗的漏氣聲,甚至還有一股濃烈的惡臭從籃球裡飄了出來。
燻人的臭氣幾乎讓李老四背過氣去,趕緊扔掉手裏的籃球,踉蹌的倒退了兩步,捂著鼻子乾嘔了半天。
“我還當是個新籃球呢,原來漏氣了,怪不得不要了,不過怎麼這麼臭啊?之前掉水裏了吧?”李老四揉了揉鼻子,又用腳輕輕踩了那個籃球一下,果然又聽到噗噗的聲音,裡面好像是有什麼東西。
“哎,真心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籃球,怎麼就壞了呢,要不然還能拿回去給孩子玩玩。”李老四惋惜的搖了搖頭,不捨得的又把籃球拿了起來,暗自想著不知道這個籃球還能不能修補一下。
再次把籃球拿在手裏,李老四下意識的掂量了一下,發現重量似乎有些不太對,李老四有些奇怪,於是把籃球拿在手上轉了個個兒,赫然在背面發現了一道長度大約20釐米的劃痕。
“這麼大一條口子啊,怕是修不了了。”看到籃球上巨大的劃痕,李老四可惜的砸咂舌,忍著惡臭扒拉了一下被人劃開的裂縫,一股臭氣再次噴了出來,從裂縫中還滲出了黏膩的液體。
“真噁心……這誰丟的籃球啊?怎麼這麼臭?”李老四厭惡的把籃球丟在地上,用腳踢了一下,籃球滾動了一圈兒,又滲出了黑綠色的液體。
李老四甩了甩沾在手上的粘液,只覺得自己的手哪怕是隔著手套都已經臭了。
厭惡的看了一眼被自己丟在地上的籃球,李老四轉身背起了自己的拾荒袋準備離開,忽然眼角一撇,一直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從垃圾堆後面竄了出來,一口咬住了剛纔李老四丟掉的籃球,不甚鋒利的爪牙用力撕扯著籃球的皮子,發出嗚嗚的聲音。
李老四呵呵一樂,搖搖頭,笑道:“也是隻笨狗,這籃球有什麼好咬的?也不知是不是餓極了。”
就在李老四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流浪狗已經將籃球的皮子扯開了一個口子,從口子里居然露出了一縷黑髮。
李老四嚇了一下,立馬站住不動了,雙眼緊盯著被流浪狗撕扯著的籃球,隨著口子越撕越大,一顆高度腐爛,早已不辨模樣的人頭從籃球裡滾了出來。
眼前的一幕徹底嚇呆了李老四,看著那顆恐怖的人頭即將被流浪狗叼走,李老四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掄起手中的拾荒袋狠狠砸向了流浪狗,三兩下就將惡犬趕走了,驚魂卜定的李老四扶著胸口喘息了半晌,總算回過神來,顫巍巍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他那隻廉價的二手諾基亞手機,哆嗦著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聽完報案人的講述,我和許一帆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無奈。
野外命案,找不到第一案發現場,找不到目擊證人,就連屍源都無法確定,辦案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案情基本上已經瞭解,我們和當地派出所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在外圍換好了現場勘探裝備,準備進入了中心現場。
垃圾場的佔地面積很大,中心現場差不多在垃圾場正中的地方,距離警方拉起的警戒線還有一定的距離。
換好裝備後,我拎起沉重的現場勘探箱,當地派出所的所長安排兩名民警引著我們去中心現場進行勘查。
但是,一踏入垃圾場的範圍,就我被鋪天蓋地的蒼蠅給震驚到了,因為垃圾場的面積非常的大,周圍堆滿了形形色色的垃圾,一股股濃烈的酸臭味透過防毒面具直衝入我的鼻息,薰得我幾欲乾嘔。
繞過一座又一座高高摞起的“垃圾山”我在心裏暗自感嘆:幸虧現在的法醫裝備越來越好了,若是早些年,沒有專業的防毒面具,只有一個薄薄的口罩,遇到夏天,只怕是現場的氣味都要薰死個人了。
走了大約五分鐘,我們到達了中心現場,我一眼就看到了那顆被丟棄在垃圾堆旁邊,已經高度腐爛,面目難辨的人頭,旁邊還有一個被撕碎的籃球。
因為接警後立刻有人對現場進行了保護,所以目前看來現場暫時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但是,在這樣一個凌亂骯髒的地方,即使現場不被破壞,恐怕也找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吧?
我下意識的去看許一帆,果然,即使隔著防毒面具和口罩,我依然可以看出他的眉頭緊鎖,看來,他心裏也沒什麼底。
我拉了拉許一帆的衣袖,問他:“你能看出什麼麼?”
許一帆搖搖頭,說:“現場太亂了,幾乎沒有任何線索,而且這裏是全市最大的垃圾處理廠,承擔了三個區和兩個縣區的垃圾處理工作,每天都有大量的垃圾運進來,不僅是屍源不能確定,就連這顆裝著人頭的籃球是哪天被運過來的都不知道。”
說著,許一帆談了口氣,轉頭看了我一眼,說:“現在只能靠你了,看看你能不能找到屍源吧。”
我只好走到人頭的旁邊,忍著陣陣的惡臭,一手托住了人頭的下顎,一手輕輕拉住頭髮,小心翼翼的將人頭舉了起來。
人頭已經高度腐爛,烏黑的頭髮被腐爛的粘液一層層糊住,粘粘膩膩的,我第一下險些沒有抓住,人頭的頭髮不算長,大約只是齊耳短髮,撥開黏膩在人頭面部的髮絲,人頭的面部就暴露出來了。
從髮型上大約可以看出,人頭應該是一名女性,因為腐爛嚴重,暫時無法判斷年紀。人頭是被人從頸部砍斷的,頸部的斷口早已腐爛,流著黑綠色的液體,斷面爬滿了白花花的蛆蟲,腐爛的組織中間夾雜著森森的白骨,面部也高度腐爛呈現白骨化,只剩一半兒的面部組織軟塌塌的覆蓋在骨骼上,露出森白的牙齒和欲掉不掉的眼球組織,頭皮也大部分脫落,森白的顱骨上還粘連著一些墨綠色的組織纖維,不知是被狗撕扯而至,還是因為腐爛自然掉落。
我輕輕活動了一下頭顱的下顎,早已失去了張力的下頜骨就自然脫落了下來,表面看來,就好像是這顆恐怖的人頭緩緩張開了大嘴一樣,粘附在腐爛組織上的蛆蟲撲簌簌的掉落,看起來就好像恐怖故事裏麵描寫的惡鬼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一直跟在我身後的葉連昭不自覺的嘔了一聲,即使隔著防毒面具,我也能看出他的臉色蒼白,葉連昭一臉怕怕的說:“師傅,我求你了,別擺弄它了行麼?太嚇人了。”
“不擺弄它,咱們從哪裏找線索?”我白了一眼葉連昭,繼續觀察手中的人頭。
經過仔細觀察,我發現人頭的門齒略有縫隙,而且磨損程度較輕,我細心數了一下,發現人頭只有24顆牙齒,由此可見,人頭的年紀應該在12歲以下,看來死者是一名未成年人。
小心的把人頭放回地上,我拿出試管和鑷子,小心翼翼的從腐爛處夾起一條猶在蠕動的蛆蟲,慢慢的放在酒精試管裡,看著蛆蟲在試管中慢慢死亡,然後小心的測量出蛆蟲的長度。
葉連昭看著我淡定的擺弄著蛆蟲,又幹嘔了一下,指著我手裏的試管說:“師傅,我想你是想透過昆蟲活體實驗確認死者死亡時間吧?因為沒有身體,只有一顆頭顱,死亡時間不好判斷,從腐爛程度上來看,死者至少死亡了七天左右。”
我點點頭,對他晃了晃手裏的試管,說:“一般來說,一個人死之後,幾個小時之內就會有昆蟲在屍體上面寄生,比較常見的就是蒼蠅。通常情況下,如果氣溫條件符合,蒼蠅卵會在8到14個小時後孵化,第一批蛆就出現了。第一個發展階段將持續8到14個小時,然後那些蛆就要脫皮了。脫皮的這個過程要兩到三天,然後蛆就會變成奶白色。接下來的發展階段,這些奶白色的蛆就會瘋狂地啃食屍體,猛吃六天左右,然後就從屍體上轉移到地面上去,並且在那裏化蛹,從產卵到化蛹一般的週期是八天。化蛹後再過12天,就能變成一隻蒼蠅。氣溫在30度以上,蛆蟲在屍體上每日可生長0.2到0.3釐米。現在是秋季,溫度差不多25度左右,從蛆蟲生長的長度來看,死者死亡的時間大約五天左右,結合人頭腐爛的程度,可以初步推測死者死亡時間在五到七天。”
葉連昭立刻低頭進行記錄,我則繼續觀察人頭的細節,但是因為腐爛,幾乎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就在我觀察人頭的時候,許一帆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我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他,回過頭去抱怨道:“我說許大隊,你下次走路能不能發出點聲音?再來幾次我真要被你嚇死了。”
許一帆趕緊擺擺手,說:“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是看你在想事情麼,怕打擾了你,有什麼發現麼?”
我嘆了口氣,說:“人頭腐爛的太嚴重了,幾乎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從髮型上大概可以看出,死者是一名女性,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死者的年紀應該是未成年,因為死者只有24顆牙齒,而且牙齒的磨損很輕,死者門齒處有一條裂縫,可以作為屍源排查的依據,死亡時間大約5到7天,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你們那邊呢?有什麼發現麼?”
許一帆搖搖頭,好看的眉頭皺了皺,說:“沒有任何發現,這裏太偏僻,每天來往車輛又太多,只有門口處有一個監控,我已經讓技術科進行調取了,除此以外毫無頭緒。”
“這個案子真的難破了啊。”我嘆息道。
許一帆聳聳肩,說:“難破也要破,我從來都相信,沒有破不了的迷案。”
或許是許一帆的語氣影響了我,我忽然感覺輕鬆了許多,我拿來一個證物袋,小心的將人頭裝了進去,然後站起來說:“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我先把DNA做出來,或許就能找到屍源也說不定,你說得對,沒有破不了的迷案,加油!”
解剖室內,冰冷的不鏽鋼解剖臺上孤零零的只放著一顆高度腐爛的人頭,在冰冷的燈光照射下,顯得異常的恐怖。
因為頭皮已經大範圍脫落,所以已經不需要另外剃掉死者的頭髮,我小心翼翼的用手術刀背面將尚未完全脫落的頭皮組織從死者的頭頂鈍性剝離,露出完整的顱骨,死者的顱骨完整,沒有骨折線,也沒有銳器傷痕,額顳部平滑,排除顱腦損傷致死、
小心翼翼的將顱骨分開,露出已經幾乎完全液化的腦組織,我將已經黏膩成濃漿狀的腦組織全部撥到了顱蓋骨上,露出顱骨內部完整的情況,我用止血鉗夾了酒精棉球,開始擦拭顱骨內側,很快,顱骨內側額顳部出現了淡淡的血暈。
我說:“顳骨巖部出血,死因疑似機械系窒息。”
葉連昭說:“我大概也找到依據了。”說著,他用鑷子輕輕捏住死者的一顆門齒,小心的活動了幾下,可以看出門齒已經鬆動。
我說:“門齒有鬆動,或許是捂壓口鼻造成的,取一顆牙齒來看看。”
葉連昭立刻找來一把骨鉗,小心翼翼的夾住了一顆恆齒,用力一拽,一枚牙齒就被拔了下來。
葉連昭把拔下來的牙齒舉了起來,對著陽光進行照射,陽光下,這顆森白的牙齒的牙頸部泛起了一圈淡淡的紅色,這被我們稱為“玫瑰齒”。
“玫瑰齒”是法醫對窒息徵象中“牙齒出血”現象的一個浪漫型表述。教科書上認為窒息死亡的牙齒,在牙頸部表面會出現玫瑰色,經過酒精浸泡後色澤更為明顯。同時,教科書上也說明了,玫瑰齒對於鑑定腐爛屍體有無窒息有一定的價值,但並非絕對的指徵。
但是,在法醫的實際工作中,確實發現很多窒息死亡的屍體會出現玫瑰齒的現象,但也偶見一些非窒息死亡的屍體同樣出現玫瑰齒。至於玫瑰齒的形成機理,還沒有成熟的文獻報道。現階段又有一些法醫專家經過研究,認為玫瑰齒和窒息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這一指徵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充滿了神秘色彩。
作為一名一線法醫,每次屍檢都必須要把能檢查到的,不論是否表現出來的所有象徵都檢查一遍,確保萬無一失,沒有任何遺漏。不管這個象徵對案件的分析和判斷是否起決定作用,又或者是隻作為參考要素。
“果然有玫瑰齒,這麼看來死者的確是死於機械性窒息了。”葉連昭舉著呀有些得意的說。
我點點頭,說:“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死者的死因就是機械系窒息,但是除了死因依舊沒有任何線索,看來只能寄希望與DNA檢測了,或許能與失蹤人口比對上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