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母親
“後來呢?”櫝元眼中的父親一向是高大威猛,不帶感情的人,即使這樣的人也像俗人一般地結婚生子,但總之常人的感情是不同的,他雖時常叫著賀氏的乳名,可聽起來卻不似其他人家丈夫一般的語調親暱,更像是一種習慣,叫起來平調無味。
“後來,我不肯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跑去當面質問她。那時她的模樣已經不再似是從前那般出水清秀靚麗,而真真正正地成爲了一個女人,體態豐腴,媚骨天成。我太想念她了,我至今還記得我推開房門,看到她喚住她,她那雙溼漉漉的鹿眼,看向我時的震驚,我至今都無法遺忘。”
櫝老爺子單名一戰,或許是名字作祟的緣故,櫝老爺子生來執拗,任何背叛他的事情都睚眥必報。
“後來我從她口中得知,原來當年我走後,阿瑪強行要了她,李嬤嬤得知此事,抑鬱成疾,便撒手人寰。阿瑪替她某了個人家,將她嫁了出去,沒想到那戶人家的兒子是個藥罐子,結婚幾年便早早去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又不受婆家照顧,只好把孩子留下,一個人到城裏某生路。剛好額娘遇見了她,便把她重新帶回府裡。”
說到這裏,櫝老爺子突然停了下來,他將雙手背在身後,將面孔仰起,面容痛苦不堪,眼角的褶皺愈發清晰。
窗外霞雲微露,綻放的金黃色的榮光,打在窗上,照在櫝老爺子的面孔上,將原本英朗的輪廓柔和了幾個度。
“我當年去找阿瑪,與阿瑪發生爭執,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阿瑪突發疾病,吐血而死。家中地位岌岌可危,額娘爲了攏固家中位置,與朝中其他大臣的女兒聯姻,就這樣,我再一次地錯過了她。我們與賀氏結婚四年後,我回家鄉辦事,才知道原來當初我成婚時她已經懷孕,後來獨自一人生下了你,因為分無分文,實在沒辦法養你,便把你交給額娘撫養。而你母親早就在你三歲時,去世了。”
談及至此,櫝元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父親眼中晶瑩的淚水。他從未想過父親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歷,從未想過自己的生身母親竟然另有他人。
他甚至有些痛恨這一切,恨為什麼他們不早些告訴自己,即使他明白,他們瞞著自己,是爲了讓自己不那麼自卑,不那麼難過。可是他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父親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錯過母親,一次又一次地讓母親受到傷害。
“我現在只想知道,她叫什麼?”
當櫝元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從前虛構的世界彷彿天崩地裂。
他不再是賀氏的親生兒子,他的母親到現在屍骨無存,可他叫了別人整整二十六年的姆媽。
櫝元臉色慘白如紙,嘴角忍不住地抽動著,全身蜷縮起來,似是一股無名的寒意從心上冷到了身上,他身體抖地厲害,眼前一片模糊氤氳,雙手緊緊抓著胸前的衣服,強忍著痛苦。
他眉頭緊緊地鎖著,頭疼的像是要炸裂了一樣,三歲那年記憶一幕幕模糊又熟悉的片段在他腦海裏跑來跑去,他拼命地想抓住,可那些記憶便像是風,他如此做,不過是徒勞地捕風捉影罷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櫝元,我用了半輩子來忘掉這些,我希望你不要同父親一樣痛苦,忘了這些,你還是我跟賀氏的兒子。”
櫝元的父親整理好情緒,從暗角走出來,他恢復了以往冰冷的面容,彷彿方纔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只有櫝元一人在傷心難過。
“回不去了,這已經發生。”
“我想見見她,父親,我想見見她,我想聽她叫我櫝元,我想看看她的模樣,我想叫她一聲姆媽,父親,我求求你。”
櫝元幾乎是用盡全力地跪到地上,用盡全力地將腦袋磕向冰冷的地板,他無法明白,為什麼從前他認為美好的一切,都變成了泡影。
“櫝元!她死了,你三歲那年她晚媚就死了!”
櫝戰竭力地要抑制自己的痛苦了,可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即使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他還是做不到。
提起晚媚,他無法不想起被自己害死的父親,整個家被自己搞的家破人亡。一切的一切,他不該怨別人,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纔是罪人。
“櫝元,父親累了,你出去吧。”
“父親!”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