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從前
宋鬱推門進去就看到這樣一幕,蘇禹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筆直,背影有些孤寂。屋外的光束投射進來,柔和了他背影的輪廓,宋鬱反手闔上了門,然後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貼在門上,他在門口站了許久,才踩著緩慢的腳步走進他,沒仔細著不發出聲響。
“白戎。”
宋鬱的聲線很冷,嗓音又十分沙啞低沉,如今故意地放柔,倒又些四不像,但是並不難聽。
可是現在的白戎心裏亂糟糟的,他沒有心思去琢磨宋鬱的嗓音。
他身側的兩隻手緊緊地攥著,甚至手心裏出了汗,他也不肯擦一下,任由指甲硬生生地扣進肉裡,的手掌溢位鮮血。
白戎沒有迴應他,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線條,將嘴唇抿成了一條長線,雙眼有些空洞,不似往日裏神采奕奕。
宋鬱微微彎身,蹲在白戎的身邊,寬厚的手掌輕輕地上白戎單薄的背脊。
男孩瘦的要死,背後的骨頭突兀的咯手。宋鬱早就發現了白戎的瘦弱,他生的雖然高,但是骨頭又小的不得了。雖然白戎同宋鬱一般高,可是看上去,宋鬱要比白戎高了許多。
宋鬱心疼地看著他,眼底的只給白戎而已。
“你打算跪到什麼時候?”
他開口問他,卻不見他說話,只是垂著眼瞼搖搖頭,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宋鬱著他的頭,繼續說:“先起來。”
“不。”白戎拒絕:“我會下地獄的。”他緩緩抬起頭,是一張溼漉漉的眼睛,他本來長的就小,哭起來就像小孩了,很惹人心疼。
他其實很害怕,他纔不到十八歲,可肩上抗的擔子卻是超出他的年紀的。他也會感覺到很累,可現實逼著他長大,逼著他去承受要比別人多許多的東西。
宋鬱突然愣在一旁,心就像被揪著一樣一陣一陣地疼,疼的他呼吸不上氣來。
他從前從來不知道情為何物,直到遇到白戎,卻也發覺自己那顆心越來越。
“白戎……”宋鬱輕輕地喚他的名字,他安慰著他:“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白戎,不會有人知道的。
因為他根本不會告訴任何人,無疑他在跟白戎之間,選擇了白戎。宋鬱並不認為白戎有錯,他不過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或許手段極端,可在他的眼裏,白戎做什麼都是對了。
白戎咬著唇,滿眼絕望地朝宋鬱搖了搖頭。
他該死,明明已經報了仇了,心裏卻又害怕的要死。他覺得自己真該下地獄,他害了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宋鬱嗤笑一聲,一把把他抱在懷裏,把下顎在他的頭頂:“我向你保證,一定會護你周全。”
白戎哭的泣不成聲,宋鬱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耐心。
宋鬱把他這輩子最大的耐心都給了白戎。
“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讓其他人再傷害你了。”
宋鬱盈盈握住白戎的手掌,他掌心的痕跡:“你對自己還真夠狠的。”
他兀自把手塞進白戎的手心裏,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在白戎耳邊耳語,他說話時語速極其,的氣息吹的白戎耳垂很癢,淚水掛在眼簾上,眨眨眼睛便落了下來。
“若是你裡難受,你掐我好了。”
白戎抬起頭,兩隻眼睛紅的像兔子,臉色慘白的沒有血絲,就連平日裏的雙唇,此時也白的不像樣子。
宋鬱看著他的模樣,疼在心裏。
“我帶你回房間好嗎?”
白戎臥在宋鬱的懷裏,點了點頭。因為跪地太久,發麻,將將站起來,踉蹌幾步,要看又要摔跤,宋鬱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抱穩。
“我自己可以走。”白戎輕輕地推開宋鬱,踉蹌著走過去推開祠堂的大門。房門外的陽光格外燦爛,白戎太久沒見光,光束的照耀叫他有些不適應。
他抬著手臂,用衣袖遮擋著眼睛,一路小跑回房間,林錦軒緊跟其後。
白戎被生活磨練的早熟而堅毅,而此時卻又是一副瓷娃娃的形象。宋鬱明白,白戎不過是表面堅強,實則內心極其脆弱。
白戎把沉重的腦袋伏在榻上,兩隻鹿眼漫無目的地看著一旁,宋鬱踱步過來,蹲坐在白戎身邊,向前傾斜著身子,手肘撐著膝蓋,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底下,一雙冷峻的黑眼睛把白戎看著。
兩人目光交錯,白戎賊心虛地趕忙低下頭,宋鬱伸出一條胳膊,白戎自然而然地將頭枕在上面,宋鬱隨即也歪倒下去。
“有時候,我會覺得好累,很多事情都壓的我喘不上氣來。”白戎說話的語速溫柔而緩慢,好像是沒什麼力氣,膛輕微地起伏,長睫也跟著上下顫動。
“所以你應該好好休息了。”宋鬱說話的聲音也很輕,在寂靜的房間裡,兩人彼此相對,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如若沒有仇恨、沒有國恥,就這樣一直下去,便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隻要我一停下來,白家就隨時有可能陷入危機,所以我不敢。我須得照顧好姆媽,跟小敏,這是父親時常叮囑我的。”
“從前我一個人,太累了。”
白戎的眉目間,是濃濃的疲倦,少年本不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嗎,為什麼他的白戎會如此憂愁。
“以後不會了,我會陪你一起走,會保護你,保護白家,保護你的姆媽,保護小敏。”
“謝謝你,宋鬱。”
朱脣微啟,緩緩嘴角漾開一抹笑著。
他枕著宋鬱的手臂沉沉地睡去,在夢裏,他回了漢
口,花田綿亙,當中白浩蕩,自地老天荒開來,如雪,如浪。
十二年,白戎衣衫單薄,正是少年時光。倚在學窗下吹口哨,不巧叫她姆媽發現。
他拉著白敏慌張落跑,身後白菊紛紛揚揚,塵煙瀰瀰,日光漫漫,輕飄飄地飛落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