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情根深種
在這一瞬間,趙寅便是理解到,焚心蝕骨,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他幾乎是沒有絲毫意識的垂著自己的腦袋,眼神近乎迷茫的看著七染墜落在地上的屍體。
他靠的很近,甚至都是可以看見,在七染的身上,滲出來的絲絲鮮血。
可原本,七染是一個極愛乾淨的存在,她最是了不得自己的裙子上沾上些什麼不乾淨的存在,所以時時刻刻,她都是最為純淨的那一個。
而在那一瞬間,趙寅突然是感覺到,此時此刻自己似乎是真實了起來,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終於是開始受自己的控制了,他看到,自己的手慢慢的放在了七染的身子上邊,用自己的衣袖,慢慢的擦拭著她身上的鮮血。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作用,他擦拭的速度,根本也就比不上流血的速度。
恍然之間,趙寅竟是突然看到,七染閉著的那一雙狼眸,竟是緩緩地睜了開來,她虛眯著自己的狼眸,有些慘痛的嗚咽了一聲。
聽到這聲嗚咽聲,趙寅猛然就是感覺到自己的心就那樣的抽了一抽,那種痛楚,好似有人硬生生的將他的心從他的胸膛裏邊給扯了出來。
下一刻,趙寅慢慢的,朝著七染伸出了自己的一雙手臂,極為輕柔的將她的身子摟在了自己的懷裏,當他的手觸碰到七染的身子的那一瞬間,趙寅就像是碰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下。
等到七染躺在他的懷裏的時侯,趙寅終於是沉著一口氣,垂下了自己的眸子,仔仔細細的看著七染,卻是發覺,此時此刻七染好像是張開了自己的嘴巴一般,是在囈語些什麼一般。
那一瞬間,趙寅便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輕輕的抽了一抽,凝聚著自己的注意力,開始摸索著,七染是在說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趙寅的身子突然就是輕輕的顫抖了起來,整個人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般的,猛地吸了一口氣,他終於是知道,到了此時此刻,七染還在囈語著的那一句話是什麼。
“阿笑,你可曾對我動情?”
從始至終,就只有這麼一句話而已。
她卻是念了千千萬萬遍。
在她被墜妖塔關著的那一段時間裏,每日被折磨得沒有力氣了,她就是昏睡過去,醒過來的時侯,便是不停的呢喃著這麼一句話,不知說了多少遍,卻是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絲毫的迴應。
趙寅當即是覺得自己的眸子痛了一痛,有些艱難的張了張自己的嘴巴,想要對著迴應七染一句什麼,可是許久許久,他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只恍然之間,他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整個人,都是魔怔一般的愣在了當場,像是受到了什麼極大的刺激一般,渾身輕顫起來。
他想起來了,自己作為蘇笑的那一世,結局是怎樣的。
捉妖師的壽命,不過是比凡人多了那麼二三十年而已,蘇笑一生長壽,時時刻刻將七染的那一副狼身帶在自己的身邊,像是帶著自己的命根子一般,即便是曾經好幾次,自己都是差點兒死去,手裏邊依舊是牢牢的握著手裏的那一副冰棺。
後來,蘇笑終於是到了生命的盡頭,這一世,爲了人界,爲了捉妖師一族,他付出了太多,卻只獨獨虧欠了一個人,以至於,到死的那一刻,他已經完全的忘卻了自己當時的身份如何。
他只記得,自己曾經在某一個地方,遇上了某一個人,那人問了自己一句,“可曾對我動情。”
作為蘇笑的那一生,他從來沒有落過淚,只是那一日,他一隻腳已經踏入黃泉的時候,突然就是看到,從來不肯出現在自己夢中的那個姑娘,竟是嘴角含笑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一瞬間,蘇笑淚如雨下。
他緩緩地抬了抬自己的手,對著虛無的半空探了一探,終於是微微的張了張自己的嘴巴,極為小聲的吐出了一句話來。
他說,“早已,情根深種。”
頓時,趙寅整個人都是陷入了久久的混沌之中,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更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只知道,自己的懷裏邊的那人,是自己不能放手的珍寶。
不知過了多久,趙寅都是沒有自己的絲毫意識,他迷惘,空虛,整個人恍若沒了靈魂一般的,靜默著。
只是偶爾的時候,他會輕輕的移動一下自己的手指,將七染的身子往自己的懷裏更是摟緊了幾分。
時間一晃而過,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那麼一瞬間,趙寅迷茫了許久的眸子突然是清明瞭起來。
他先是微微的怔愣了半晌,看著自己空曠的手掌,然後纔是注意到自己此時此刻所在的環境。
他深處一個熔爐之內,整個人都是被一團大火烤著,他的面板都已經是被烤的通紅,卻是並沒有傷害到他的身子,一絲一毫,都沒有。
只有趙寅自己知道的是,在自己的胸腔之內,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內心。
而就在趙寅恢復清明的一瞬間,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道類似水波的漣漪,只短短一瞬,他看到,一個人影緩緩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那人,一身潔白至極的長袍,眉目看上去極為的溫和,看著趙寅的時侯,嘴角甚至於還擒著淡淡的一抹微笑,似乎趙寅於他而言,是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
然而趙寅卻是在看見那人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是變了臉色,臉色近乎於赤白。
而在清清楚楚的看見這一人的面容之時,趙寅纔是堪堪回想起來,原來六百多年前,這人已經是出現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而這人,即是暮日。
暮日拿著自己的眸子極為淺淡的看著趙寅,那模樣看著,似乎絲毫沒有將趙寅放在心上,只是兩人這樣對視著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暮日的臉頰之上,終於是出現了別的表情。
那種表情,嚴格一點兒來說的話,應該稱作,嘲諷。
趙寅不是沒有見過他的這副表情,只是大多數時候,他都儘可能的將他這副表情忽略了去,只此時此刻,趙寅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自己的視線移開了去。
他頗有艱難的睜著自己的眸子,緩緩地張了張自己的嘴巴,有些顫抖的開口說道,“她,在哪兒?”